女巫狩獵日 - 第 46 章

已經過去了三天,艾肯每天提心吊膽地活着,再昂貴的酒喝到嘴裏都好像只剩下了酒精烈澀的味道。他感覺自己如同被摁在斷頭臺的木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繩索就會被切斷,随後布滿斑駁血鏽的屠刀轟然一聲斬下。

在尼基塔和真帆的努力下,他們的确在船上找到了一位精通香水的大師。艾肯詳細描述了他所聞到的奇異氣味,所幸大師的儲物戒指裏随身攜帶着蒸餾工具與不少珍稀原材料,幾經周折之後,功夫不負有心人,艾肯終于确認了那種花香來自一種名貴的蘭花。

說到蘭花,他腦中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摩根女王身邊的那位大總管,林雅清。

他知道蘭花優雅寡淡的模樣,也知道蘭花極難伺候,當确切的知道香氣來源于蘭花時,他總覺得這種花和那位大總管展現出來的風骨氣質極像。

有一種低調的奢靡感——矜貴卻又沉澱着百折不撓的意味。

艾肯打聽了一下那位大總管的消息,他在泳池遇見白色身影的時候,那位大總管正在甲板上忙于社交。

摩根女王自顧自暇地牽着瑠歌離開,甲板上卻需要一個能夠談論摩根氏族商業方面問題的人物。

不在場證明成立,将香氣的原産地聯系于來自原産地的血族,是艾肯根深蒂固的通病之一。

使用蘭花香氣的貴族真正論起來其實并不少,在東西陸還沒徹底分割前,這種香調很受西方上流社會的歡迎。确定了香氣來源只是第一步,第二部 需要做的,是拟出一份使用或是購買過蘭花香調的血族名單,再與船上人員進行匹配重合。

這個範圍太為廣闊,加上蘭花精粹作為一種煉金材料在黑市流通,哪怕動用弦月傭兵團的信息庫,需要差缺無漏地調查出所有名單,也不是一兩天能夠簡單完成的事情。

一切好像都被板上釘釘了。

艾肯自認為是個樂天派,然而性命攸關的事情臨頭,他也身不由己地郁郁寡歡起來。

真帆早與沈雁月報備了情況,不過,光有一個危險的警告卻不知具體內容,實在沒什麽大用。

船上配備的小型會議廳已經被弦月傭兵團包場了幾天,傑曼沒有去過美洲大陸,第一次登船就遇上麻煩事,弄得他原本想要好好養老幾天的心思都完全熄滅了。

“講道理,我一直覺得傭兵被詛咒這句話不是瞎說的。是不是我們殺人太多,所以到哪兒都會遇上事啊?”

真帆涼飕飕地瞥了傑曼一眼,“不,你該慶幸好歹對方是個老血族。這種血脈禁制起碼不會像竊聽器一樣監聽到他打的比方。”

艾肯在确認了香調味道後,立刻交出了那個白色身影扔給他的水晶瓶。

他不能透露信息,不代表不能直接拿出晶瓶讓傭兵團的各位調查成分。

可惜,這件事上也犯了難。船上沒有專門調取成分的實驗室,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貿然打開水晶瓶。

萬一這就是對方的目的,并且料到了艾肯會背叛呢?

人一旦陷入了焦慮的等待中,思維就會無限性地擴大。艾肯甚至開始沉思,正常想要隐瞞身份的血族不會身上帶那麽大的氣味。對方是篤定他們查不到他的身份,還是故意留下了這道線索等他們去挖掘出什麽信息?

他到底抱着怎麽樣的心思?

太多種可能性了。

艾肯甚至去詢問了船員,了解到從帝國開船至合衆國不過八天的時間。

八天,已經過去了三天。

最令他氣得跺腳的是,當事人沈雁月好似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僅沒多過問,甚至依舊将時間耗在社交談生意上。

這個世界究竟是他艾肯瘋了,還是沈雁月心太大?

還是說,他已經脆弱到對方根本不把他的提示當回事了嗎?

他的信息情報,在沈雁月的心中就如此廉價?

更令艾肯感到窒息的是,他已經兩天沒有遇見瑠歌小姐了。

第二天早上他匆匆去尋找瑠歌的時候,就已經被告知了她在鑄刀。

鑄刀鑄刀,似乎每個人都有第一優選事項,而他的事永遠被挂在了無足輕重的那一檔。

救命,有沒有誰能全心全意地關注一下他的安危啊?!

他的心靈也是很脆弱的好嗎!

艾肯心急如焚的同時,也有人在船艙最核心的地方全神貫注,全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麽。

她和沈雁月一起睡的那一晚,兩個人都沒有睡好,好似身體并不适應多一個人的存在。別說溫存,兩人動都不敢動,伸展不開四肢,生怕碰撞到什麽。幾乎在天亮的同時,瑠歌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溜至了船艙底部。

然後順理成章地整整兩天沒有回去。

風雪刀的陣法與圖紙修正完畢後,她毫不猶豫地取出了玄冰鐵,在老者用天賦燃起的岩火熔爐中不斷淬煉玄冰鐵中的雜質。

雜質去除完畢,便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鑄刀,刀的模型與陣法必須雙向進行,一氣呵成。瑠歌的大腦中須得反複勾勒陣法的結構,并且時刻關注玄冰鐵的熱度與狀态,這非常考驗鑄刀人的精力與手藝。哪怕有老者在一旁指點,她也體會到了滞澀的力不從心感。

有時候大腦圖像過得太快,手上會有疏漏;又有時候手上走線完美,不小心忽略了刀身的狀态。

每當她因為高度集中精神而短時間大腦空白的時候,她就會不斷回憶沈雁月在金融城出手時的模樣。她不停告誡自己,這也是一場艱難考驗人心的戰鬥。

她與風雪刀的戰鬥。

鋼筋煤礦四處散落,牆壁烏黑散發着濃烈金屬氣味的船艙底部,少女的手臂上與臉上沾染了不少灰黑的痕跡,她低着頭,弓着纖薄的身軀,全神貫注地在刀身上篆刻着陣法。

為了方便,她悄悄順了一件沈雁月的工裝,這身衣服她随意剪裁了一下,在打刀時候穿再舒适不過。

熔爐高溫,火焰燎燎,不斷迸射出點點火星。瑠歌用手臂拂了一下因為長時間對着熔爐而異常幹澀的眼睛。自她開始下手鑄刀的那一剎那,她就必須屏氣凝神至刀成的最後一刻。

珍貴的岩火熔爐就在眼前,甚至身邊還有神秘的煉金大師指點,這比她單槍匹馬地研究摸索好了太多,她沒有任何理由分心。

第四個陣法已經完成,瑠歌陡然松了口氣。她調整了一下手上的纂刻工具,準備下手去刻印陣法與陣法之間的關鍵扭結點。

就在她即将下刀的那一剎那——

船艙內破舊的軍用銅制吊燈陡然搖晃起來,整個船身驀地出現了劇烈的搖晃!

老者眼中精光乍現,他迅疾地出手,立刻打飛了瑠歌手中差點刻歪的篆刀。

“怎麽了?”因為船身的搖晃,高溫鐵板上的工具一并開始顫抖,發出乒乒乓乓的沉重敲擊聲,并不斷砸至地面。從熔爐內流淌出的熔漿同樣随着船身的搖晃左右飛濺,熔化了不少鋼筋的邊角。

瑠歌的衣袖也被熔漿擦過一星半點。

這可不是老者考驗她心性時候的僞裝火焰,這是貨真價實的熔漿!

瑠歌右手握住前面被打脫工具的左手手腕,那裏似乎還能體會到熔漿可怖的溫度。她一邊揉捏着酸軟的小臂,一邊努力護住風雪刀的雛形。

“繼續刻,”老者厲聲命令道,“現在不能停!我為你展開護法結界,你不要關注結界外的任何情況,包括我!”

瑠歌立刻回神,眼神堅定地點頭,在極度的震蕩中重新拿起了篆刀工具。

一道又一道精密的紋路在彎刀的刀身上發出光芒後又漸漸隐退。她仿佛天生具有這方面的天賦,每一筆每一劃都使用了恰到好處的力量,轉出了高難度的完美線條。

船身的晃動還在加大,室內大部分東西開始傾斜,在整個猶如颠倒的船艙內,瑠歌不敢有片刻的分心。她的心髒空曠得厲害,總覺得馬上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然而眼前發光的刀身又攥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必須凝神!

老者不知何時已經懸浮在了空中,他口中念着繁複古老的咒語,在維|穩結界的同時,還要控制熔爐不被船身的晃動所影響。

叮叮哐哐的物件碎裂聲不停,一聲一聲恍若砸擊在瑠歌的心尖上。

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

瑠歌哪怕再怎麽安慰自己,她下刀的手總是不自然地開始微微顫抖,她仰面,深呼吸,刻印陣法的手速越快越狠。

她所在的位置是船艙的內部核心,這裏沒有窗,沒有任何自然光,她無法想象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一艘稱得上龐然大物的游輪如此劇烈震蕩,她甚至得不到沈雁月的血脈傳音!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極力維持着自己的手腕平衡,當情緒和氛圍緊張到某種頂點後,啪嗒一聲,似乎有哪根神經承受不住如此高壓陡然崩裂了。

瑠歌感覺自己的靈魂與軀體似乎分成了兩部分,身體還在高壓下持續地工作,而靈魂已經脫離了肉體,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一切變化。

在這一刻,瑠歌感覺自己的眼中唯獨剩下了大片大片發光着的精密線條,一切喧嚣都在遠離她,她似乎攀升至了某種境界,世上只餘下了她和刀。

兩把彎刀一共有七個陣法,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個!

就在落下最後一劃的瞬間!

瑠歌雙眸驀然轉為血瞳,血氣狂暴而出,她手段暴戾地将狂亂的風雪精魄全部壓至刀身內,一點空隙都不放過!

船艙搖擺不已,大根沉重的鋼筋在地面咕嚕嚕地滾動着,互相撞擊彎折。軍用手燈像是頂不住壓力似的發出嘎吱嘎吱的難聽聲響,天花板落下簌簌碎屑,在風雪精魄現世的剎那,情況變得更糟,整個室內混亂地像是剛被炸|彈襲擊過!

無數寒冷的風雪席卷着瑠歌,壓的火焰熔爐都有熄滅的趨勢。她的雙眸紅得像是有血液即将低落,無數金紅色的血氣在壓制着精魄的天性,不斷引導不聽話的精魄進入刀身體內。

彎刀在桌面輕輕嗡鳴着,如同在為重獲新生感到同樣的暢快!

唰地一片銀光閃過,混沌的暴雪之息突然間消失不見,擺在桌面上的兩把彎刀驟然沖天而起。

刀成!

在這一剎那,老者撤去了結界保護,瑠歌腳下驀地一滑——

她敏銳地踏空,在一片灰塵鐵屑混沌中伸手,精準地握住了溫度迅速降低的刀柄。

光芒大綻。

“前輩,謝謝您所有的指點,請您容許我先上去查看一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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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藤藤”,灌溉營養液  5

讀者“veral”,灌溉營養液  10

謝謝兩位仙女的營養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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