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狩獵日 - 第 83 章
瑠歌望着荒野上随風飄搖的火棘樹苗,不免有些唏噓,長長地嘆了口氣。
“哥哥,有時候我覺得世界真是好大啊。除了東陸這邊的人類,原來生活在美洲的人類也有那麽大的不同嗎?”
“你還很年輕,有漫長的幾百年可以慢慢周游那些大陸,領略不同的風情。”
“也是啦,”瑠歌頗為惆悵,“不過你真厲害,居然立刻就能報出煉骨草在哪裏。血族無法瞬移到沒有去過的地方。我們從高婺城到這裏,哥哥你中間幾乎一直在使用瞬移,恐怕這片大陸都被你走遍了吧。”
“等天演賽結束後,你要是想,也可以周游這片土地。波伊爾親王常駐于此,他正好缺少能夠擔當血族外交的副手。”
“唔,”瑠歌停頓了一下,繼而問道,“那你會陪我嗎?”
沈雁月沉默。
接這一次任務完全是偶然,東陸已經沒有他感興趣的賞金任務了。按照計劃,結束完天演賽後他該啓程前往合衆國。
然而瑠歌這樣問他,他卻罕見地覺得那樣回答她……不是很好。
沈雁月向來不會敷衍人,也不會回答模棱兩可的答案,此刻,他卻突然無法開口給出一個全然拒絕的回答。
通過他的沉默,瑠歌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她心中早就明白結局,不過還是笑道:“我聽說哥哥是東陸賞金團最貴的獵手,雇用你想必很貴吧。等我賺到很多錢了,一定要來長期雇傭你。”
“好,”他道,“我等你。”
她剛想說些什麽,遠處平地激起一片紛揚的塵土。馬蹄聲漸近,伴随着明亮的馬鳴聲,瑠歌望向了沈雁月的身後。
只見由四匹烈馬拉着的,赫然是一頂以紫色帳面為底的精致馬車。通過馬車上的紋路、女人掀起的簾幕還有她一雙充斥着輕蔑神色的眼眸,瑠歌心道:來了。
沈秋茗坐于轎中,赤目峽谷風沙太大,她不喜歡那些小石子擦過臉龐的灼燒感,于是選擇了以馬代步。方才得到沈雁月抵達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用神識搜尋沈雁月的方位,沒想到剛來這裏,她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迷蒙的日光下,荒涼的紅土邊,歷來矜貴神秘的少年竟然微微彎下腰與少女平視,模樣看上去頗為鄭重,兩人還親密無間地竊竊私語着什麽。
沈秋茗耳力極好,那句應答聽得她氣得指尖發力,直接撕碎了手中的絲帕。
她特意留長打磨完美的指甲因為這個動作折斷了三四根,殷紅的血液自甲片蔓延。
随行的侍女驚惶地勸道:“殿下……”
“閉嘴!”沈秋茗怒聲斥道。
她出生于沈家,年少時因為成績并不出挑所以過過一段時間的艱苦日子。後來,她在游獵會上逐漸大放異彩,每次總能帶回最好的獵物,因此被沈家衆星捧月地供着。
她熟知關于血脈的理論,母親經常告訴她,她是這一代四大門閥中唯一誕下的女孩兒。所以另外三門閥中的混血種她可以随意挑選聯姻對象,這是他們獵人族群約定俗成的保留血脈的方法。
但是……沈秋茗不喜歡那些混血種。
蕭家的劍君太過冷清冷心,更別說擁有一頭和伊維特相似的銀發。她讨厭那些淡色的頭發,總是很容易讓她想到伊維特嘲諷的哼笑。
謝家的謝衡庭縱然得到了傳承的麟朔劍也沒有什麽用處,謝衡庭醉心于玄學清談,張口就是什麽妖魔鬼怪。他排斥吸食血液,認為那是走屍厲鬼才能做出來的事情,沈秋茗見到他就頭疼,更別說情愛。
至于白家的白争渡,繼承了那一族特有的“隐息”後,根本無人知曉他的蹤跡。傳說他與殺手情報組織交好,常年行走于江湖中以四海為家,這樣的人……幹着那些暗衛下屬才會做的事情,在沈秋茗眼中根本就沒有一個門閥子弟該有的氣度。
唯有沈雁月,他既是純血種,又殺伐果決戰績卓越。沈秋茗從小就傾心于他,送夜宵點心繡手帕做鞋子等示好的事情她沒少幹過,可沈雁月永遠不領情。
原本這還可以說是不解風情,畢竟他從來沒有過女人。偏偏——她恰好看到了沈雁月對着那個紅發少女時的神情。
常年漠然的眼眸中居然變得那樣溫和,好像生怕刺痛了她,那種神色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也沒有見到過。
沈秋茗氣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她冷笑道:“呵……原先是查不出那個黃毛丫頭的身份背景,現在不用查,她就自己送到我手上了。”
“通知十六,所有人在赤目峽谷的首要目标——把她就地給我殺了,再把心髒給我挖出來。”
“我倒要嘗嘗,純血種的血液味道究竟如何,能讓沈雁月如此沉迷,呵呵……”
……
距離正午開始第二場比賽的時間已經很近了,沒過多久,只聽空中響起了渾厚的內力男音。那人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大串瑠歌聽不懂的話,待話音落下後,一衆修士紛紛抛劍而起,咻地一聲蹿入了峽谷間。
沈秋茗踏着一把如柳葉般翠綠的輕薄長劍嗡地一聲躍出馬車,經過瑠歌時趾高氣揚地瞪了她一眼。
原地候命默默觀察的侍女不禁害怕起來——她雖然是沈秋茗的貼身侍女,但她是夫人派來侍奉沈秋茗的。沈秋茗若是不高興了當場把脾氣發出來倒也還好,就怕這種明明氣到極致卻強自壓抑的模樣。
前兩次沈秋茗這樣生氣,有不下百條人命因為她個人的怒火葬送了性命——其中包括她的未婚夫,一個到了年紀本該下一年解甲歸田結婚生子的暗衛。
侍女遠遠地望了眼仍舊停留在原地的沈雁月,不到決賽帝室門閥是不會派人出來觀戰的。此次的第二場比賽,沈家除了來了些說不上話的管事,便也只有……
沈妄離小姐了。
侍女雙手握拳,回憶起未婚夫屍體四分五裂需要用針線縫補的殘破模樣。她溫柔無害的面容上驟然浮現了憎惡的神色。侍女跺了跺腳,如厲鬼般捂唇幽怨地笑了笑。她與看馬的馬夫小聲說了幾句,提着裙子飛速離開了。
——若是沈妄離小姐願意出手,哪怕她死,或許也能耗到沈秋茗的死訊。
修士們一個接一個離開,生怕被他人搶了頭籌。人差不多走光後,沈雁月這才淡定地開始給瑠歌翻譯。
“這場比賽是計分制,獵殺不同的兇獸能夠得到不同的分數。簡單來說,越難殺的野獸得到的分數越高,并且野獸身上能用的甲片內髒等修士全部可以自行帶走。”
“目前參加第二場比賽的人數有6000餘人,積分到達前2500名的,可以進入下一關比賽。”沈雁月繼續說道,“因為是篩選人的初級比賽,且赤目谷中的野獸沒有天敵常年泛濫,加上那些野獸喜歡刨土打洞,經常會造成附近的山體塌陷和洪災,所以這場比賽有人身保護機制。”
“人身保護?”瑠歌疑惑,“什麽意思?”
“通常在後續的比賽中,計分制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評估項目,不過這個分值是可以轉移的。我們假設一個人殺死了另外一個人,那麽被殺死的那個人的分數會轉移到殺人者的身上。因此在決賽中,殺人得分的速度往往更快。”
“但是目前這場比賽的初衷是為了號召人群消滅泛濫的兇獸,所以修士們能夠随時退出比賽,并且殺人也不會轉讓分值,相反會倒扣分值。”
雖然沈雁月這麽說,瑠歌還是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只要獵殺的兇獸足夠多,保證自己不掉出前2500名的範圍,那麽殺人其實也是不犯法的。
人成長至今,哪怕行得再怎麽端正,總會招來妒忌誤會等一系列出乎意料的發展,誰能保證自己在比賽時不會被人背後捅一刀呢?
仿佛知道瑠歌在思考什麽,沈雁月解釋道:“運氣其實也是天演賽一個格外看重的因素。那些修士修煉的是一個命、一個機緣,所以運氣占了很大的加分項。他們認為哪怕人死也是命中該有這一劫。”
“我不喜歡這個觀點,”瑠歌斟酌了一下,小聲道,“聽天由命什麽的,這種觀點很奇怪啊。”
“我覺得……”她剛剛開口,就被一道驀然出現的鬼魅身影打斷。
“打擾了,請問雇用你要多少錢?”
乍然現身的鬼魅身影披着一個包裹着全身的披風,他的面色十分蒼白,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活着的氣息。他瘦削的臉龐與暗色的瞳仁徑自看向沈雁月,一個眼神都不分給瑠歌。
“我已經有委托人了,”沈雁月道,“閣下不如另尋高明。”
“高明……呵,天演賽場裏能有誰比你經驗還豐富?你們的火棘樹是在附近的高坡挖的吧?鮮少有人知道這種火棘樹的分布。”兜帽人輕嘲地笑着,“沈雁月,你幫我這一次,我也幫你一個忙。”
“閣下是聽不懂人話嗎,”沈雁月無動于衷道,“我無法同時接受兩個委托。”
“啧,”兜帽人這才嫌棄般的将視線移到瑠歌的身上,“我還以為這是你的暖……不,侍女。”
瑠歌聽不懂兜帽人的話語,不過用腳指頭想想,配上這種審度的眼神,說出來的話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就像看舞女表演時那些男人的目光一樣。
“我的需求很簡單,我想獵殺最大的那頭黑麟獸,你只需出刀。作為交換,我會給你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
“如果不接受的話會怎樣?”瑠歌問道。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兜帽人話音剛落,就被身邊男子的眼刀殺地住了口。
“不好意思,我徒弟在交際上有點缺陷,剛才說的話我代他賠個不是。”灰衣人開口道,“徒弟,還不給人家姑娘賠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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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天演賽的進行是在1830年,瑠妹出生于1814年。(這一年剛好英國人發明了鐵路)
1831年,這一年瑠歌去了曼徹斯特,遇到了艾肯,正好歷史上倫敦第一次霍亂爆發于1831年,有6336人死亡。
而之後瑠歌隐居,沈雁月抵達了合衆國遇到了藍道爾,兩人參加了合衆國的南北戰争(1861年-1865年)
東陸時間線全架空,哥哥的年齡我們以後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