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狩獵日 - 第 118 章
水鏡的另一邊,看到畫面的魯納驚顫地跳了起來,“你、你們……你們居然真的……”
他下巴上的胡子跟着他的指尖一起抖動,眉毛保持着同樣的頻率,在一對一的獨立空間中顯得十分滑稽,就像是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被吓到了,但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茅恩,這可是兩位親王啊!”魯納對身側的老人大聲喊道,“這就是你所希望的?”
“這如果是我所希望的,你就不會安全地坐在這裏了。”老人拂了拂蓋在腿上的毯子,将褶子拉平,他的音色飽含年邁的慈祥。
魯納懾于其血脈的威壓,忽而感到彷徨。
“就算不是你所希望的,也是你們所默認的吧?”他小聲反駁道,“你們也是想看這次實驗的結果的吧?”
“你們捕殺了全部的希帕提娅,現在沒有純正的希帕提娅氏族了。連她都只是一個混血兒,你們……就這麽想創造出超越希帕提娅血脈的存在嗎?現在世界上還剩下幾個親王?”他還想問,你們不怕自己被反噬……或者滅絕嗎?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想問為什麽血族一邊向人類世界擴張,一邊又默認親王凋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該知道,這是好多個勢力博弈後綜合下來的局面。”
魯納心中了然——茅恩的意思是只要不危害到元老院的利益,不管是哪邊的想法他們都會靜觀其變,不進行幹涉,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幾百年前,東陸那些人類和血族通婚後,短暫地得到了一部分的血族能力,但是不夠完全。”茅恩用一種述說童話的口氣緩緩為魯納介紹道,“後來我們這邊有血族過去,他們看到了完全的血族,看到故鄉的利益不斷被壓榨,于是他們有部分人開始研究怎麽精進希帕提娅氏族的血脈來保護自己,畢竟修行比不上不老不死的怪物。只是血族子嗣艱難,伊維特一死,又只剩下些像我一樣的老人,這條路徹底斷死了。”
“所以他們就聯合上了一樣想要精進血脈并且一雪前恥的克倫威爾親王?”魯納摸着胡子喃喃道,“親王是最好的實驗體。他們想創造出更強的血脈,強到足以登陸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資源。”
“是啊,克倫威爾妄想改變自己的血脈,可惜一個氏族的資源又怎麽夠?他聯絡了元老院,得不到元老院支持的他又找了幾個關系要好的氏族。再加上東陸的一些勢力,這就是他們的聯盟。”
“你別急着洗白你們自己,你們這群被利益驅使的怪物。”魯納聽到這裏翻了個白眼,“你們要是那個時候就把他們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裏,說不定後面就沒那麽多事兒了!現在血族內讧,一半對着另一半,你們還不準備出手幹預麽?”
“有什麽好幹涉的,現在血族和平太久,又不是我們那時候的你死我活,時勢造人才啊。你想想沈雁月的血脈是怎麽誕生的。一個機緣巧合,一位父親的自私,竟然輕易打破了他們兩百年的苦心鑽研,多麽好笑啊。”老人眯眼看着水鏡中的黑發青年,“魯納啊,想法呢是不能被扼殺的,只會被傳承,能扼殺的只有行動。只要他們的夢想沒有徹底破滅,想法永遠存在。”
“那行吧,你總有你的道理,或者是你們的道理。那他們最大的實驗體現在奄奄一息了,你們再不去就要沒了,你們不打算出面處理麽?”他指了指水鏡裏的老親王。
“波伊爾嘛,是有點可惜了……不過若是沒有他,東陸大概會早亂兩百年,這群年輕人可能就被扼殺在媽媽的搖籃裏了。”茅恩嘆息一聲,又呵呵一笑,“這只是個失敗品,小一輩還沒經歷過什麽事情,就讓他們看着處理吧。我啊都到這個年紀了,指不定哪天突然隕滅了,元老院需要新鮮的血液。”
魯納聽罷十分警覺:“你什麽意思?”
他說着用身軀擋住了水鏡的畫面,像是護崽的老母親,“我可不許你打他們的主意。他們才活了幾年啊?就要被關在這個一年365天,天天都被大雪埋沒的地方,我不允許!”
茅恩見狀換了個姿勢,直接關閉了水鏡的畫面,“魯格納斯,你還沒察覺到嗎?你是故意裝蠢還是當真愚蠢?”
魯納張開的雙手漸漸放了下來,他蹙眉,“你到底要幹什麽?怎麽不看了?”
“親王和親王的融合失敗了,他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當初希帕提娅實驗失敗是因為沒有合适的載體。他們想要瑠歌,可惜抵不過梅爾維爾一直和他們厮殺。但是,世界上還有一個希帕提娅氏族的純血種啊,并且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魯格納斯·希帕提娅,你現在是他們最想要的人。”
魯納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
血雨淅淅瀝瀝,初次聞是食物的馨香,聞多了便讓人覺得反胃惡心。
仿佛飯吃多了一樣。
沈雁月率先走進他天賦創造的牢籠中,他和波伊爾親王之間的确有過不少交易約定,但在沈雁月的生涯中,波伊爾對他來說是唯一可靠信賴的長輩。
他教他許多,他帶他成長。
他們是師生也是朋友。
“你怎麽……”就像是看到了多年沒有見面的伊維特,現在的沈雁月比當初更加成熟,也更加內斂隐忍。
“你怎麽混成了這個樣子。”沈雁月握緊了手上的刀。
“哈哈,人老了嘛。走之前能看到你和小殿下一面,也算是親人相送了。”綠眸的親王狡黠地眨眨眼,那神情和初次登陸女巫城堡為瑠歌帶來外面新鮮事的模樣沒什麽區別,“你們都長大了,長得很好。”
瑠歌見狀忍不住從外面沖了進去,她蹲下身,為波伊爾掖好他珍藏的刺繡披風,“您……”怎會如此。
“為什麽前幾天您什麽都不告訴我們?”瑠歌用指尖撫摸披風上的裂痕,“您告訴我們,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有辦法的。”
“能有什麽辦法呢?”波伊爾擡頭看向即将日出的天空,灰蕪的天空在他的眼眸裏倒映出了一片溫潤,“許久不見,情況危急,你們對我有防備很正常。再說我和他彼此鬥争了那麽多年,身體就這麽一具,誰也分不開誰。”
“徹底沒有辦法了嗎?”沈雁月問,“我把源血還給你,也沒有用?”
“他不會徹底消失,就算我醒着的時間比較長,對你們來說也沒有用呀。”波伊爾溫柔地笑笑,“我只是個誘餌,給你們帶來麻煩的長輩。”
“不是的,您是我們為數不多的親人。但是……誘餌是什麽意思?”瑠歌看了身側的沈雁月一眼,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親王和親王的融合失敗了,”波伊爾咳嗽了幾聲,吐出了幾口血,“他們已經放棄了我們,重新去找希帕提娅了。”
瑠歌立刻反應過來,“……魯納!”
“就算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對話有沒有被監聽。”波伊爾伸出手,似乎想像當初一樣揉揉瑠歌,但他自己又主動放下了手。
“梅爾維爾一直在試圖保護你,瑠歌,他過得很辛苦。”
“您知道他在哪裏麽?”
波伊爾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果你見到他了,記得幫我謝謝他,可惜了他的眼睛。但是抱歉,我的身體裏已經沒有源血可以還給他了……”他和克倫威爾鬥到如今,誰的源血也不服誰,彼此都消磨殆盡了。
最後只有走向湮滅。
說話間,海平線漸漸擠出了一絲光亮,遠處灰霾的雲層依次散開,染上了缤紛的色彩。
“看來是個好天氣。”波伊爾最後微微一笑,灰燼漸漸在瑠歌的指尖溢出。
“陛下!”瑠歌瞪大雙眸,她沒想到波伊爾的身體居然虛弱到連陽光都抵擋不住了!
沈雁月半跪下握住了波伊爾的另一只手。
“我知道你們很難,但是希望你們可以堅持下去。對了,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波伊爾語氣輕松地調侃,“看來當初我沒帶錯人呀,小殿下。”
瑠歌連忙點點頭,她想說陛下,元老院為了找你都給你我賜婚啦,是不是很好笑?可是這些玩笑如鲠在喉,她沒辦法用輕松的語氣說出來。
灰燼漸漸散開,波伊爾用盡最後的力氣和沈雁月交待了些氏族的事情便完全消失了。那些屬于親王的灰燼随風而逝,只有腳下焦黑的痕跡透露出一些過往。
瑠歌默默站起身。
她瞬移到德沃拉面前,輕聲質問道:“你是怎麽找到魯納的?你怎麽知道他是希帕提娅?誰給你透露的消息?”
金發女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慢慢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說,我什麽都告訴你。”
她正想繼續開口說下去,眨眼間卻彎下腰,驀地吐了一大口鮮血。瑠歌被她吓了一跳,哪怕及時躲開,衣角依然染上了豔麗的血色。
“你看,有些事情我想說,但是背靠的底牌也會不高興呀。”德沃拉慘淡地笑笑。
瑠歌抿緊了嘴唇。
“我一直都和元老院有合作。總的來說,他們想要訓練你不好親自出馬,便派我來完成這個任務。報酬是在危險關頭,他們總會救我一命,畢竟我很好用,對吧?”德沃拉說着虛弱地靠在了懷亞特的肩膀上。
“所以你也不知道魯納究竟在哪?”
“他會失蹤,真的是我意料之外,那個陣法我動不了手腳。不過既然他們已經得到了一個希帕提娅,哪怕你知道他在哪,恐怕也不太好過去吧。”
瑠歌沉默。
她瞬移到牆邊,想要扶起幸存的安鉑,立刻被沈雁月接手了。
“我們先回去吧,先收拾下這裏的局面。”
她轉身看了眼海平面,正是日出最為絢麗的時候,可是瑠歌沒心情看。
日出有什麽好看呢,大概只有死亡或是走入絕境的時刻,遲來的日出才顯得尤為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