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的風依舊在吹，随晚風來的是一艘順江而來的小船。

擺渡人是一個老叟，戴着草帽，話不多只顧着劃船。

孤郁安對此非常滿意，在小小的船上，他側過臉，身邊的小廚娘正抱着膝，安靜地看着江岸，江岸的牡丹園裏是善男信女的低低細語。

有風，有水流，有着牡丹花香飄過江。

他們靠的近，近到兩人寬大的衣擺都能随時被風吹纏一起。

近到他鼻翼間似有若無的缭繞着一股極淡的使人心神安寧的青草香氣。

孤郁安對着這碧色的江水，斂了斂柔和冷清的眸，随手灑下一把魚料。

魚料是給了老叟靈石後，老叟送來的。

很快的，就有小泡泡在碧色的江岸裏，在兩人的眼前出現，然後破碎，覆又出現……

許許多多色彩不一的魚兒冒出頭，圍着小船，紛紛啄食着孤長老灑下的那一把魚料。

那争先恐後的模樣，呈現在眼前，于這微風拂過中，格外的清晰有趣。

這也算是這江岸獨有的一種景色吧。

坐船的人在船上撒魚料，只要控制的夠好，魚料把船的四周圍着，那麽冒出水面的魚兒便會追逐着行駛的船。

若遠遠看去，便像是魚兒自動擡着小船前行般。

綠藤蘿顯然是想到了這樣的場面的，她對着面前的魚兒揚了揚唇，抓起一把魚料，歪着頭在這碧波蕩漾的江岸裏一笑，額角的發絲在風裏飄着，極為認真地道：“孤長老，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随着話落，孤郁安深邃如夜的眸便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看着她的舉動。

她小小的手裏抓着魚料，她肅着一張臉，非常認真的投撒着魚料。

待所有魚，在船周圍出現啄食時，她才笑道：“孤長老，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孤郁安把視線從她臉上挪開，對着她歡興雀躍極其認真地完成的事情看去，片刻後，他淡然一颔首，附和：“嗯，有意思。”

那些魚在水裏肆意暢游着，盯着魚的孤長老眼眸深深沉沉的，有些不可言喻。

綠藤蘿聽着孤長老的話，感覺怪怪的。

上了岸，一句淡淡的話鑽到樓綠藤蘿的耳朵裏：“第一道食物我已想好，便做一道魚吧。”

孤長老又慢慢補充一句：“味道帶着點酸酸的，最好是還帶點花香。”

綠藤蘿：“……好。”

她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孤長老是不是在撒魚料的時候，就在思考着怎麽吃魚。

丢開這個奇怪的念頭，綠藤蘿帶着孤長老，幹了一件事。

聽牆角。

孤長老低眸，手裏的袖子被緊緊拽着，素衣羅裙的小姑娘一邊拽着他的衣服，一邊手放到唇邊示意噤聲，然後悄咪咪地探着身體，隔着拐角，對着牆旁邊的牡丹園，好一會兒瞧。

綠藤蘿是對其他人一點也不好奇的，她好奇的是在牡丹園裏看到的那個熟人——漁悅。

在這情人呢喃呓語的牡丹園，見着了漁悅，綠藤蘿心底那竄起的叫做好奇的小火苗怎麽也按耐不住的往上冒。

要不是這樣，她才不會拉着孤長老來到這兒，幹這聽牆角的事兒呢。

漁悅的面前還有一個男人，綠藤蘿眯眼，男人是一張娃娃臉。

牡丹園內，牡丹花叢中。

漁悅微蹙着眉頭，神色帶着兩分淡漠涼薄，手随意搭在一朵嬌豔的牡丹花上，對着眼前黑衣的年輕男子道：“約我至此，可有事？”

鬼刀掩飾着自己炙熱的視線，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這一生都奉若神明般的人，也是自己這一輩子都誓死效忠的人！

但凡他還剩一口氣，這樣的念頭都不會改變！

手放在胸口，垂着頭顱，視線平放在她腰間及以下的位置，來表達自己的敬意。

他道：“陛下，你不認得屬下了嗎？”

鬼刀沒有用自己平時說話的聲音，而是用一種極為古怪卻好聽的語調說着話。

漁悅挑了挑眉梢，美麗的鳳眸微眯，閃過異樣。

這聲音有百來年沒聽過了吧，自從來到了修仙界，凡塵裏的過往能斷便都斷了。

她微揚着臉，眉宇間蘊着帝王獨有的威嚴霸氣，視線掃過他全身，漁悅緩聲：“……鬼刀。”

“是，屬下在！”鬼刀毫不猶豫地應聲，甚至想單膝跪地以示忠誠，不過他的想法被漁悅阻止了。

沒想到還真是他。

那個在凡界，随時跟随在自己身側，寸步不離守護着自己安危的第一鬼。

鬼這個詞，還是當年她初登帝王之位時，給保護帝王安危的暗衛賜下的名頭。

意為深不可測。

而所有的鬼都是暗衛營裏以鮮血訓練出來的。

第一鬼，就是字面意思，暗衛裏的最強者。

漁悅恍惚又想起過去的那段歲月，所經歷的腥風血雨，眼底的戾氣威嚴不自覺湧現。

歲月太過漫長，時間久了，會忘記一些事，卻不會忘記一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漁悅負手，壓下眼底的那些神色，恢複如初，淡淡道：“修仙者，前塵往事便已斷。”

“你有了機緣，修了仙，便直走大道便可，沒必要來到我面前，你我已不是主仆。”

她知道他的成就，她聽了褐生說了，鬼刀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這麽強的一個人，曾經是自己的屬下，那也只是曾經罷了。

鬼刀惶恐，他再也不猶豫，單膝跪地道：“陛下，我有機緣上了仙界，拼死修煉也只是為了能夠再一次站到你跟前，繼續守護着你。”

話裏的堅貞誠摯令漁悅微微心驚，但她還是拒絕：“自我脫離了凡界，便代表着斬斷前塵，我便不是你的帝王，你的主了。”

“鬼刀，你是自由的。”她輕輕嘆息。

鬼刀死死低着頭，以一種虔誠卑微的态度，道：“陛下是在責怪屬下不早些與您相認嗎？”

“是屬下之罪，望陛下責怪。”他只是有些貪戀那樣明面的相處。

鬼刀推開了漁悅的話題。

漁悅把聲音加重，再一次道：“鬼刀，你是自由的！”

鬼刀的手一抖，避無可避的面對着這一句話，低着頭，漁悅看不到他黑不見底森森偏執的眼眸。

“陛下，自你帶我回來，送入暗衛營起，我便是為你而存在的。”

他瘋狂弑殺，把所有阻礙他守護她的人都除掉了，最後終于來到了她的面前，得到了她漫不經心正眼看來的目光。

他永遠記得，她用着慵懶的嗓音說道：“這便是那個第一？還不錯，便叫鬼刀吧。”

“你可願變成一把嗜血無情的刀，守護着我的安危？”她挑起的眉梢，是那般迷人，吐出的字眼，讓他身體裏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

自他的陛下賜下名姓起，他便全身全心都是屬于陛下的。

哪怕有一天，陛下棄之如敝，他也會重新爬回去，殺光一切阻礙着他站在她身邊的人，以此證明他對陛下是有價值的。

直到陛下青睐相待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方休止。

這是，他的陛下。

他的信仰。

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