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5 章 三人行
第5章 第五章三人行
像是一個大石頭砸進了湖面,我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我的身世?難道我不是踏月山莊的大小姐麽?”
“唉,隐藏在心裏十多年了,杵在心裏像一根刺,讓我寝食難安吶。小姐,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神神叨叨的,彭叔,這不像是你的風格,你現在告訴我不可以嗎?”
“當然不能,東西還得去取。我這樣空口無憑也難以使你信服,來了你就知道了。”
老彭說完徑直走了,留下我在風中零亂。
我将這件事情第一時間告訴了阿嶼。
阿嶼沒有發表意見,只是說跟我一同前去。
“好像彭叔沒讓你去呢。”我有所顧慮。
“那你是介意讓我知道你的身世嗎?”
“當然不是。有你在,我更加安心,可是——”
“那不就行了,別可是可是的。子時我來找你,你可別亂跑。在屋子裏乖乖等着我。”阿嶼說完,三步并作兩步地離開了,完全不給我機會反對。
是夜,我如約而至。
老彭見到阿嶼一同前來的時候,倒也并不是很在意,好像他約的就是我們倆。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然後掏出兩塊方巾,遞給我們,說那地方曾經關過麻風病人,帶上這個保險一些。
麻風病,那是讓人聞風喪膽的一種病,不得不防。
方巾有股子淡淡的薄荷味道,還有一絲中草藥的味道,很好聞。
戴還是不戴?我看着阿嶼,阿嶼看着老彭。
老彭也拿出一塊方巾,給自己戴上。
這是什麽操作,三個蒙面人,闖自己家的院子。
老彭在前面帶路,沿着踏月山莊長長的連廊,我們進入到一座年久失修的院子裏。院門上的牌匾只剩下半塊,像是随時都要掉下來,字跡已無法辨認。
我從沒有來過這裏,這裏不好玩。這是我們踏月山莊最荒涼的一處院子,處在山莊的東南角上,翻過院牆,下面就是浩浩蕩蕩的龍池河了。這裏沒有種花,也沒有建荷花池,平常也沒有什麽人打理,算是廢棄了。老彭說關過麻風病人,倒也有些許吻合。
老彭摸了摸牆上的一塊石頭,使勁地按了按,一扇石門緩緩在我們面前打開。看他動作的熟練程度,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跟我進來,”老彭說道,“阿嶼,你背着小姐,裏面有點暗,危險。”
對裏面也了如指掌。是爹爹帶他來過嗎?
我後退了兩步,連連擺手。
我清楚記得,阿嶼說我已經長大了,不可随便與他人觸碰。
“少磨磨蹭蹭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老彭催促道。
自家院子,難道我還怕了不成。
“來,下面有深潭,掉下去就死了。”阿嶼彎下腰,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了上去。
走過長長的臺階,又是一扇門,開關也是在牆上。
這是一處地下室。老彭點亮了牆上的油燈,我隐隐約約看清了裏面的擺設,雖然簡陋,但還是一應俱全,被褥,椅子,茶幾都有,看樣子,經常有人居住在這裏。
老彭又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陣,又一道石門緩緩打開。
這次老彭獨自一個人進去了。石門随即合上。
我看向阿嶼。阿嶼看向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這老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
正思忖間,石門又緩緩地開了。老彭出來了,還帶着一個方形的盒子。那盒子沾滿了灰,外表看上去與普通的首飾盒無異。
老彭将首飾盒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石室的中央。
借着微弱的油燈,我們三個開始研究起這個黑乎乎的盒子。
“這是我娘的首飾盒嗎?”透過那厚厚的一層灰,我似乎看到裏面叮叮當當的金釵環佩了。
“沒這麽簡單吧,你娘的首飾盒應該放在房間裏,”阿嶼說,“要不我們把它帶出去再說吧,這裏光線太暗,不宜久留。”
“不行!”老彭立馬打斷了阿嶼,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兒安全,你娘說過,這是個很重要的東西,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
我想起在望江村茶肆裏聽到過的段子,說的是兩兄弟撿到一個盒子,打開的時候噴出一股黑煙,然後兄弟倆就成了瞎子。
這事當然不會發生,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她不會害我的。
可是萬一,這盒子被什麽人動過手腳了呢。
沉默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最後還是老彭拿出了主意。
正所謂三人同行,必有我師。
此刻,老彭就是我們的師父。
老彭拈了拈胡須,十分篤定地說道:“小姐,這裏面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東西。”
“哎呀,彭叔,那磨蹭什麽呀,快點打開。”我有些急不可耐。
“不不,小姐,這事必須要慎重一些。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可以選擇過像以前一樣的日子,無憂無慮,找個良人嫁了,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那麽,你可以馬上從這裏走出去。我會把盒子放回原處,就當咱們沒有來過這裏。”
“彭叔, 你覺得我還能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嗎?哪裏來的良人,又哪裏還有無憂無慮的日子。”
“當然可以,小姐,只要你想,就沒有什麽不可以。我可以讓你忘記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對于我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不,彭叔,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想清楚了,你給我第二個選擇吧。”
“第二個選擇就是馬上成為這個盒子的主人,打開這個盒子,開啓你的另一種人生。”
“為什麽?為什麽是另一種人生。”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盒子會有那麽大的影響力嗎,我不太相信。
“因為你娘說,這裏面是另一個世界,”老彭說道,“一個在世人腦海中快要消失的,兇險的,充滿血腥的,有更多未知的世界。”
我一臉懵。
“即然如此兇險,為什麽我娘會讓我來開啓這個盒子,我不相信。彭叔,我娘不是這樣的,她希望我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啊,哦,是這樣的,你娘只是希望你保存好它,如果有機會,她會回來帶走它的。你的身世,她說她自己親口告訴你,當面給你解釋清楚會比較好。你看這麽重要的盒子放在這裏,現在踏月山莊也沒有多少守衛,放這裏太不安全,你說對吧?”
我一時又沒了主意。
這是十五歲的我該知道的嗎?這是我應該要面對的嗎?
爹爹已經死了,我不面對誰面對。
可是,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開或者不開,都不會讓我獲得絲毫的快樂。
當初我只是好奇,老彭說要告訴我關于我的身世,我沒有多想就跟來了,可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問題等着我。
我讨厭殺戮,讨厭血腥,讨厭這世上的一切紛争和算計。
我喜歡爹爹在世的時候的望江村,普普通通,平靜安祥,春天裏有鮮花開放,夏天裏豔陽高照,秋天裏稻香怡人,冬天裏白雪皚皚。
我情願我沒有來過這裏。
我已經六神無主。
我看向阿嶼。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他眉眼低垂,像是在思考着另外的重要的事情。也許他覺得,他不适合替我做如此重大的決定吧。
來都來了,我可以臨陣脫逃嗎?
事關我的身世,我很好奇,我一定要知道。
說什麽給我自己做選擇,老彭在帶我來石室的時候,就已經替我做了決定吧。
“是時候做決定了,小姐,或許,你認為是我在逼你——”
“不,沒有人逼我。彭叔,許多事情,我也想知道。比如,摩西院的事情。打開它吧,打開它,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什麽又會發生。只是,你說,娘親并不希望我打開它,她只是希望我保存好這個盒子。我還是有所顧慮,畢竟,阿娘的話還是要聽的。”
“那是因為你娘不想讓你卷入這些紛争,她是為你着想,可是你,你就不想為她做點什麽嗎?知道了這裏面的秘密,你才能為她做得更多。”
“好。”我終于不再猶豫,朝着老彭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十五歲了,是時候該承擔一些什麽了。
“取簪子來,小姐,你自己打開它,這是屬于你的東西。”
“簪子?什麽簪子,難道是娘親給我的那一支銀簪?”
“沒錯,正是你頭上的那支。你娘臨走的時候,将你托付給我,并說出這個秘密。她說鑰匙已經交到你的手上,就是那支銀簪。”
我沒有多想,取下銀簪,仔細一看,卻還真像把鑰匙。
盒子很順利地打開了,揭開層層包裹着的絲綢,裏面竟然是一本書。看樣子年代有些久遠,已經破舊發黃。
封面上沒有文字,只有一幅畫。繪着山河湖海,叢林怪石,還有幾個長相怪異的人纏繞在樹上。
“這是什麽?是話本嗎?這跟我的身世有關?”我有些詫異,我曾經以為娘親要留給我的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或是家傳的什麽寶物。
老彭兩眼放光,像是見到了什麽稀世寶貝一樣。
“不對啊,既然娘親不希望我打開它,為什麽要告訴你簪子就是鑰匙呢。娘親一定不會告訴你簪子就是鑰匙的,你怎麽知道簪子就是鑰匙的?”我滿腹狐疑地盯着老彭,希望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老彭愣了一下,随即拉下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