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16 章 惡魔
第16章 第十六章惡魔
盛情難卻,也沒什麽緊要事要處理,鄉裏鄉親的,喝喝茶增進一下感情也許不是壞事,我和小蠻便在王媽的帶領下往裏間走去。
到了裏間,王媽寒暄了幾句便退了出去準備茶水。我們倆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無聊地打量着房間內的布置。
裏間布置極為奢華,爐子裏還熏着檀香,絲絲縷縷,沁入肺腑。桌椅也是上等檀木制作,雕龍畫鳳,流光溢彩,極盡奢華之能事。牆上懸挂着《簪花仕女圖》,畫中人物雍容華貴,栩栩如生,透着一股閑适懶散之風。
應該只是贗品吧,一間成衣鋪子的裏間,斷不可能是真跡。
正思忖間,王媽端上兩杯茉莉花茶。我打開杯蓋,一縷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輕輕啜飲,茶溫正好,絲絲甘甜攀援上舌尖,慢慢地浸潤口腔,入喉,入肺,入心。一瞬間,一直盤旋在身體裏的那股濁氣似乎消散殆盡,頓時神清氣爽。
好茶!我一仰頭,将茶水飲了個底朝天。
“小姐——”只聽得小蠻低低地喚了我一聲,突然“撲通”一聲倒在我面前。
這茶有問題!
可是,這個時候才發覺,為時已晚!
我是被一桶涼水潑醒的。睜開眼,只看到一堵牆,環顧四周,另外三面也是牆,一張木門封得嚴嚴實實,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牆上點着兩盞油燈,不停地跳躍,随時都能熄滅的樣子。眼前是一個彪形大漢,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長得還算周正,看上去不像是壞人。
可是他卻綁了我!還往我身上潑髒水!往我嘴裏塞破布!看來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可算是醒了,那藥下得太猛了一點,我以為會救不回來呢。”
他往我嘴裏塞的什麽破布,臭烘烘的,不會是臭襪子吧。我胃裏一陣翻滾,使勁喊着,期待着自己能發出一點聲音來。
那漢子一把扯掉我嘴裏的破布,動作十分粗魯,我懷疑我的嘴角已經被撕破了。
“這是什麽地方?小蠻呢?”
“你關心她幹嘛呀,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本來想着只有一個,沒想到好事成雙。小娘子,從今以後,你就要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了,以後要是飛黃騰達了,可別忘記了哥們啊。”那人嘴裏發出一絲陰險的冷笑,斜着眼睛看着我。
“閉嘴!”我厭惡地瞪了他一眼,繼續追問小蠻的下落。
“告訴你也無妨,你那個同伴,小蠻是吧,關在另外一間屋子裏,她醒得比你早,還不聽勸,所以我那哥們想了一點法子讓她舒服舒服,這樣她就乖巧多了。”
我腦袋發出“嗡嗡”的聲音,預感到事情不妙。
“畜生!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這裏是花滿樓,你說能做什麽,不就是男歡女愛莺莺燕燕那點事。不要奇怪,也怪那姑娘掙紮的樣子太過誘人,還哭哭啼啼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對了,你沒來過這裏吧。你來這裏也不會受歡迎,看你那瘦不拉幾的樣子,看着都沒有欲望,姑娘,現在可不流行你這棺材板一樣的身材。”
花滿樓!怪不得爹爹禁止我出入這裏,果然不簡單。
出門的時候小蠻說帶着劍去找活幹不太好,太惹人注意了,于是我将我的清影留在了家裏,可是這三年我也沒有虛度我的光陰。我瞅準機會,一個掃堂腿将那漢子掀翻在地,奪過他腰間的短刀,将刀迅速地架上了他的脖子。我是真想一刀就結果了他,可是也不想動靜鬧得太大,不方便脫身。
而且阿嶼說過,不可以随意殺人。
“帶我去找小蠻,走!”那大漢愣是沒想到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妞竟然還有這等功夫,只得唯唯諾諾帶着我離開了小黑屋。
在另一間小黑屋裏,小蠻蜷縮在一個肮髒的草堆裏。我看到零亂的雜草,還有小蠻零亂得如雜草一樣的頭發。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破了,胳膊、大腿,還有胸脯都裸 露在外面。
我一刀拍暈了手裏的壯漢,直奔小蠻而去。
“小蠻,小蠻!”我壓低聲音,“你醒醒,我是九枝。”
小蠻努力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已經紅腫了,不知是哭成這樣的,還是被打成這樣的。
我脫下一件外衣,披在小蠻身上。
“走,小蠻,我帶你出去。”我強忍着淚水,将小蠻扶了起來。
這院子真大,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裏。聽說花滿樓養了許多打手,憑我這三腳貓的功夫,還帶着一個傷員,逃出去的希望很渺茫。
“小姐,別管我了,你逃吧,小姐,是我對不起你,我聽信了王媽的鬼話,是我害了你——”小蠻絮絮叨叨,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蠻,咱出去再說。”
“小姐,我感覺我快不行了,就在這兒說吧,他們,淩辱了我,我不想活了……”
“胡說什麽,天還沒塌呢,省點力氣,咱找個隐蔽一點的地方先躲起來,相信我,我帶你出去。小蠻,只要逃出了這個地方,他們也不敢亂來的,這麽多年來,你也沒聽說花滿樓的人在外面橫着走對吧,所以你得相信我的判斷,他們也就在這裏面胡作非為。”
“小姐,對不起。”小蠻還在不停地自責。她臉色蒼白,嘴唇已經開裂,白皙的臉上,有深深的手指印。
真是個可憐人啊。這些非人的折磨,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加倍來償還。
“唉呀,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們倆之間,誰對不起誰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來,跟着我,咱從這後院出去。”
剛擡腿,又過來兩個人,像是巡夜的。
怎麽辦?只能等夜半無人之時。可是,這裏是花滿樓,通宵達旦地營業,夜越深這裏越瘋狂。
還有,剛被拍暈的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另一個,應該也就在附近不遠。
我想起了我的骨哨,要不,向鄭七求助,他會土行之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帶上兩個活人。
我将手套取下,将骨哨塞進嘴裏。
聲音并不動聽,像是鳥的悲鳴,我一共吹了三聲。花滿樓人聲鼎沸,但願沒有人能注意到這些哨音。
等了許久,沒有看到鄭七的身影。
是不是這三年裏沒有聯系,他已忘記了當初說過的話。
又或者,我沒有去城隍廟裏找他,他懶得前來。想起他跑幾步路就氣喘籲籲的樣子,我覺得很有可能。三年了,他會不會更胖了。
我又朝外面看了看,還是沒有鄭七的身影。
果然,關系需要經常聯系才不會斷絕,不能等有所求才想起這段關系。
誰叫我冷落了他三年呢。昨天那麽豐盛的酒菜,我也沒有想過要和他一起享用。
唉,我發出一聲長嘆,懊惱着自己做人竟做得如此失敗。
阿嶼打獵去了,小蠻說,要三天才回來。不然看我們這麽久沒有回家,會到處打聽的,說不定會循着線索前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關鍵時刻,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派得上用場。
我們會不會被第二次抓住,然後強迫我們開始接客,不聽話就要挨打,直到順從為止。留給我們的只有兩條路。要麽,在前院瘋狂地享受,要麽,在後院凄慘地死去。世人眼裏的天堂與地獄,全在我們的一念之間。
這花滿樓,曾經是人人向往的繁華之所,沒想到,竟然是一座人間煉獄。那些女子明媚的笑容背後,藏着一顆怎麽樣的心呢。
沒時間思索這些問題了,該醒的會醒,該來的會來。豁出去吧,到這裏等着也是一個死。
“小蠻,你打起精神,咱們現在就走。”我拉起小蠻,貓着腰沿着牆根往外走。
“站住!”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果然還是逃脫不了。
我應聲而立。這個時候,只能求放過。我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對抗一堆人。
小蠻顫巍巍地跪下了。她拉着我的衣袖,我讀懂了她的眼神。
我也跪下了。等候發落。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那個被我拍暈的漢子,與他并肩而立的那個,戴着同樣的頭巾,穿着同樣的衣服,想必就是他哥們。
我的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好似一股黑煙就要噴薄而出,這種感覺已經好多年沒有過了。阿嶼曾經說過我是撞邪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果斷采取措施将我打暈。
阿嶼不在,我得好好控制住自己。
冷靜。一定要冷靜。
應該我們還有點利用價值,如此,性命無憂。
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出現了,像極了《簪花仕女圖》裏面的那位女子。身後兩個婢女,生得花容月貌,膚若凝脂,腳底生風,不怒自威。
“張二柱,怎麽回事?”為首的那女人發話了。
原來綁我的那位就是張二柱,好,我記住你了。
“玉姐,是這麽回事。”張二柱俯身上前,在那女人耳邊唧唧歪歪。
忽然,那玉姐沉下臉來,叫聲“來人”,人群中又走出兩位書生模樣的人。玉姐朝着他們眉眼一挑,張二柱那位兄弟就被兩人架走了。
夜空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瞬間劃破了望江村漆黑的夜空。很快,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帶她們去沐浴更衣,好生伺候着。記住,任何人,都別不守這裏的規矩。”玉姐說完,掉頭走了。
惡魔在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