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天神窫窳

朦朦胧胧中，我聞到一陣迷煙的味道。睜開眼，一 襲大紅的紗裙躍入眼簾。看那背影，長發披肩，身姿曼妙，應該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只見那女子雙手作揖，對着案前的計蒙深施一禮：“大人，接主上吩咐，紅衣衛首領花落霞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聽候大人差遣。”

花落霞！她竟然是摩西院的爪牙！難怪計蒙說摩西院的勢力已遍布整個大荒，将來要一統六界，看來真不是空口說白話。

想不到當年沒有實現的願望，能在這裏實現。可惜的是只看到背影。但是，一個妖孽，還有什麽好看的呢。

他們以為我已中迷煙，不如将計就計。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仔細聽他們談話。

“來得正好，落霞姑娘，你先确認一下九枝是否已經睡着，咱們再談。”計蒙說道。

“我已投放迷煙，保準萬無一失，”花落霞道，“沒有人類能抵抗住這種迷煙。”

“行，那就讓她在這裏吧，正好讓你看清楚她長什麽樣，她那把劍有古怪，你不要靠得太近。召你前來，是想讓你易容成九枝的模樣，前去會一會那個阿嶼。你們同住望江村那麽久的時間，口音也會更加接近，我再施點法子，保準能以假亂真。”

“易容成她的模樣問題不大，只是聽說他們青梅竹馬，怕是容易露出破綻，”花落霞說道，“當時在望江村，我見過九枝的樣貌。這九枝，沒我們想像的那麽簡單，她徒手擊斃了玉如意，害我們損失了一員得力幹将。她跳下了龍池河之後，我們打撈過她，甚至動用了龍池河底的力量，但是一無所獲，沒想到她竟然能奇跡生還。”

“是沒有那麽簡單，她的功夫我完全看不清路數，所以我請求主上施以援手。依我看，易容不能解決問題，最好是能變幻成她的模樣。”

“嗯，落霞這就試一試。”

忽然我感覺頭皮一緊，哎喲我的媽呀，那花落霞竟然硬生生地扯下我的幾根頭發。這是要實施那什麽變幻之術嗎？我将眼睛打開一條縫，然後看到了花落霞的臉龐。

柳葉眉，杏花眼，朱唇輕啓，笑靥如花，确實美得驚為天人，小女子我甘拜下風。

緊接着只聽到那花落霞口中念念有詞，整個身形變瘦了些許。我眼睛再睜開一點，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她對着計蒙轉了幾個圈，火紅的裙子随風起舞，像個花蝴蝶一樣招搖。

很美，身形也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他們變幻成我的樣子找阿嶼究竟幹什麽呢。

“很好，”計蒙說道，“簡直一模一樣。”

“計大人，只是這變幻之術有個缺點，維持不了太長時間，”花落霞道，“這太耗費靈力了，我怕到時候被識破，沒有力氣對付那個阿嶼。”

“那你速戰速決，靈力不是問題，我找些部下給你渡一些就是。”

“嗯，計大人，請講，我去會那阿嶼的任務是什麽。”

“讓他愛上你，然後你再将他狠狠抛棄，”計蒙撲哧一笑，“能做到嗎？”

果然是妖，這出的什麽馊主意。這花落霞，長得跟天仙一樣，她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嗎。

“确定需要這樣？”花落霞道，“這恐怕一時半會難以辦到，我花落霞縱使美若天仙，擁有攝魂之術，但對于感情之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據我所知，人類的感情極其微妙複雜，那阿嶼長期與人類厮混，怕是已經沾染了人類的壞習氣，不像我們錦毛鼠，直來直去，從不委婉。”

這花落霞原來是只錦毛鼠，怪不得美得這樣為所欲為。聽茶肆的人講，錦毛鼠天生美豔，是鼠類裏最美的一族，歷來鼠後都是從錦毛鼠裏選擇。

“所以讓你扮成九枝的模樣，再跟她相處兩天，學學她的模樣。據探子來報，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十分暧昧，就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了。那阿嶼心智未開，情根未啓，懵懵懂懂，你燒一把火，事情就辦成了，好戲在後頭。”

“這——”花落霞道，“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覺醒他，喚起他的心智，讓他沉睡了三千年的靈魂蘇醒。”

“三千年？”花落霞發出一聲尖叫。

“對，三千年。這事說來話長，總的來說就是阿嶼是我們春雷成長計劃的頭號目标，神界現在也在争取他，我們得趕在神界有所動作之前将他納入麾下。冥界向來唯神界馬首是瞻，根本撼不動，人界我們已争取到幾股強大勢力。按照目前的态勢，一旦撕破臉皮，這虛假的平和勢必會被打破。”

“這仗是非打不可嗎？與天神開戰，那還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不管是明争還是暗鬥，我們從未占過上風，”花落霞道，“可不可以坐下來商量商量。”

“商量，哪有商量的餘地，神界歷來高高在上，根本不把我們妖界放在眼裏。今年是庚子年，輪到主上當值，主上以為機會來了，他以為得到了和天庭面對面交流的機會。他為了這破破爛爛的人間，上書過無數次，可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他們習慣性地敷衍搪塞，根本不予理會。主上已經對這個天庭失望透頂。”

“原來如此，主上英明。”

“沖突已在所難免，但我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這阿嶼戰鬥力驚人，曾經戰無不勝，當年為神界一統六界立下過汗馬功勞。我這翻雲覆雨的本事，雖然也能驚天地泣鬼神，但是我不能無所顧忌，所以施展起來根本不能随心所欲。阿嶼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實現小範圍打擊，不會傷及太多無辜。可以說，誰争取到他誰就可以左右結局，”計蒙鄭重地說道，“所以這事得确保萬無一失。”

“這阿嶼什麽來頭，這麽說來，我倒是想見識見識。”花落霞玉音婉轉，聲音如黃鹂鳥一樣動聽。

“主上說了，阿嶼是天神窫窳（yà yǔ）的元神所化，三千年前，天神二負聽信了危的讒言，謀殺了窫窳。黃帝知道後勃然大怒，處死了危重罰了二負，後命部下将窫窳送到昆侖之巅，幾位巫師用不死藥救活了窫窳，可誰知道窫窳活過來之後，竟神智錯亂一頭栽入弱水。後來天空出現十個太陽，弱水沸騰，窫窳酷熱難耐于是跳上了岸，他的出現給岸上的百姓帶去了困擾，結果被後羿一箭射死。”

我早說過阿嶼不該那麽弱的，他是最最厲害的阿嶼。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與神界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被後羿射死？”花落霞道，“既然已死，為何橫生這麽多枝節？”

“據說窫窳沉入弱水之後形神未滅，只是長睡不醒。三千年以來，弱水幾度沉浮跌宕，窫窳在那弱水之西竟然慢慢恢複元氣。一百年前，他的元神游蕩到龍池河，吸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經過數十年變化，竟然化成人形，這就是阿嶼。但他心智未開，并不記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只是隐約記得自己的名字，逢人便說自己是阿嶼。我們要做的，就是将阿嶼喚醒，然後送他去弱水，讓他的元神回歸于他的肉體，到那時就大功告成了，主上會處理後續的事情。”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往事，”花落霞擔心道，“只是，既然是天神所化，喚醒他會不會有危險，确定能控制住？”

“這個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你只需讓他愛上你即可。”

“是要用愛喚醒他嗎？”

“并不是，主上已得到确切的消息，說阿嶼現在化得人形，長期與人厮混，神性未開，人性張揚，喚醒他只需讓他經歷人生八苦，讓他結束，方可開始。”

“何謂人生八苦？”花落霞道，“我只道世人瘋瘋颠颠，粗鄙可笑，并不知人生還有八苦。”

哼，你一個妖孽有多高貴，竟然對人類出言不遜。

“所謂人生八苦，即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體味這八苦。許多人，窮其一生，從未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愛。要喚醒阿嶼，讓他體味人世間的情愛是關鍵，你讓她愛上你，然後把他狠狠抛棄，讓他痛失所愛，怨氣積聚，求不得放不下，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這一切為何不讓九枝去完成呢，她是最合适的人選。”

“九枝？我也想過這個方案，可是她太執着，意志力超出常人，我可以斷定，她不可能讓阿嶼經受那樣的痛苦。而且她身上有着太多秘密，一時間我找不到掌控她的辦法。”

“怎麽說？”

“這個，以後慢慢細說，綜合考量，你是最好的人選。畢竟，你的攝魂術名震大荒。落霞姑娘，希望你不要辜負主上所托，事成之後，你我再舉杯同慶。”

“是，花落霞領命。”

大概是累了，我看着他們一前一後走出了大殿。

我思潮翻滾，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我記得尚大哥跟我說過，一個人的能力總是有限的，志同道合的兄弟可以抱團取暖。可是現在，我被困于此，連給阿嶼送個信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為了拉攏阿嶼，竟然設計了這樣一個驚天的大陰謀！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組織相當嚴密，集合了各方面的精英力量。在這個天香閣裏，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就連計蒙手底下的化影，去渭河裏洗個澡也能搞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渭河有沒有決堤，房屋有沒有倒塌，長街有沒有淹水……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已經開始關心起人間的疾苦來了。記得三年前，在踏月山莊的那個地下室裏，彭一修曾經狠狠地數落過我，說我是不懂人間疾苦的大小姐。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默默地記在心裏了。現在，我懂了一些。這一路走來，從望江村到雲山，再到長安，這餓殍遍地凄涼蕭瑟的人世間，我都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我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哪怕只是給路邊的乞丐分享半塊烙餅，給找不到娘親的小孩一個微笑，給咆哮的河堤築一塊石頭……

妖類已經勾結在一起，試圖向神界發難。可是我們人類，卻還是四分五裂互相殘殺。唉，什麽時候能停止這些紛争呢。

亂世出英雄。這戰火連天的亂世，英雄在哪裏呢。

我曾經以為，尚大哥會是這亂世中的英雄。他一直在努力地朝着有光的方向奔跑。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去找他，告訴她，美好的願望是可以實現的，我要給他更多力量。我還要勸說阿嶼，不要成為摩西院的附庸，要和尚大哥堅定地站在一起。因為尚大哥是人間美好的希望，他說過，他要建立一個美麗的新世界。這跌跌撞撞烏煙瘴氣的人間，太需要一個英雄來整頓一下了。

但願摩西院的觸手不要伸得太長，人妖殊途，各自安好。我們人類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也不知道這個摩西院背後的操控者是誰，竟然可以讓這些能呼風喚雨能上天入地的妖孽心甘情願地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