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計蒙

一道白影閃過。是計蒙。他将花落霞的劍擋了回去，厲聲道：“不能殺她，主上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不可以動她。”

“為什麽？！”花落霞不肯就此罷休。

“因為，她是最純粹的人類。”

“計蒙，我可不像你這麽畏首畏尾的，你告訴我，殺了她會怎麽樣，殺了她，一樣可以實現我們的計劃，你剛才說過的。”

“蠢貨，很明顯我這是騙阿嶼的你聽不出來嗎，我只是想擾亂他的心神，好讓你有機會逃脫。你看吧，他一聽到我說要毀了九枝，他就慌了。你看看你，不逼你一把，你還在那傻傻地等我撈你！求助之前先自救懂嗎？！”

“就算是這樣，這九枝留着有什麽用！”這花落霞太可恨了，不依不撓，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不就是殺了你們家玉如意嗎？她是你親娘嗎？她逼死了小蠻，她就該死！

“在天香閣這裏，我說了算！”計蒙發出一聲怒吼，那聲音裏透着威嚴。如果說之前他只是想留我一條賤命加以利用，那麽現在，他更多的是在維護他的權威，在天香閣這裏，他的無上的絕對的權威容不得任何質疑。

花落霞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悻悻地收起了長劍。

“阿嶼，你快走，不要管我！”我朝着阿嶼大喊，“他們要對付你，你不要上了他們的當！”

“閉嘴！”花落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恨不得将在計蒙那裏受的委屈全部轉嫁給我。

阿嶼停止了戰鬥。他看着我，不知所措。這一次他的行動又失敗了。

“計蒙，你放了九枝，你要對付的不是我麽，我跟你走，你放了她。”阿嶼說道。

“錯了錯了，阿嶼，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對付你，相反，我們是想跟你交個朋友。真的，你問問花落霞，她可以作證。”

“不！我可以作證，阿嶼，他們只是想利用你，你可千萬不能跟他們一夥，”我朝阿嶼大聲喊道，“你別再浪費時間了，趕緊走，不要管我！”

阿嶼哪裏肯聽，他一心想着用自己來換取我的自由。

“哈哈——”計蒙大笑，“既然都不想走，那就都留下來吧，在天香閣這裏，也不會缺一個人的飯食，化影化影，帶阿嶼去上房，好生伺候。”

那團黑氣又歪歪扭扭地從房梁上竄了下來，很快就幻化成一個人形。這人的臉龐像鍋底一樣黑，頭發倒豎，如雜草叢生，賊眉鼠眼，前颌突出，甚是難看。

“誰叫你變成這個鬼樣子，”計蒙怒了，“我這天香閣不允許有醜八怪的存在，給我變回去，化影，我跟你說，你要麽就去整形，要麽就離開這裏，滾回你的老巢去，不要讓我再見到你這副歪瓜裂棗的模樣，聽明白了嗎？”

好家夥，這計蒙還是個顏控。

“主人，小的明白了，這就變回去，”化影夾着嗓子朝阿嶼尖叫了一聲，“你，跟我走。”

不知是那時候吸入了花落霞的迷煙還是這化影又給他施了什麽迷魂術，阿嶼竟然乖乖地跟着化影走了。

我的心已碎了一地。

他這是一心想用自己換我的自由嗎？但是阿嶼，你還沒看清楚眼前的局勢麽，這樣只是在做無謂的犧牲。

阿嶼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化影已化成一股黑煙，盤旋在阿嶼的頭頂。這下好了，網已鋪開，就等阿嶼落網。

恐懼與不安像潮水一樣向我襲來，我似乎已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

花落霞将注意力又轉移到我的身上，問計蒙道：“這個九枝，怎麽處理。”

“這個我自會處理。花落霞，等會我修書一封，你去一趟丹熏之山，跟主上彙報一下這裏的情況，就說我已和阿嶼取得聯系，但是之前那個方案不可行，需要征求一下主上的意見，實施第二套計劃。”

“丹熏之山？主上在那裏嗎？”花落霞道，“主上去那裏幹什麽？”

“主上這段時間一直在丹熏之山。歲逢庚子，輪到鼠族當值，也正是鼠族大放厥詞的最好時機，主上正準備辦一場轟轟烈烈的八荒狂歡之夜，邀請各界賢能共襄盛舉。”

“大放厥詞？這是什麽意思？”花落霞有些不解。

“嗐，就是發表觀點的最好機會，別在這咬文嚼字的了，我最近迷上了人類的文化，這四個字的詞語使用起來有些生硬，不要注重太多細節，能聽明白就行。”

我聽着怎麽就這麽好笑呢，這個計蒙，如果不為虎作伥，說不定可以交個朋友。

膝蓋處鑽心的疼痛襲來，我笑不出來了。

“是，花落霞這就前去。”這下好了，這妖孽終于要離開了。

“等等，我這書信還沒寫好呢，”計蒙喊道，“邬達達，準備紙筆。”

話音剛落，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現了。這位除了膚色黝黑，倒也長得十分周正。果然，能在計蒙手底下做事的人，都不會醜到哪裏去。

“邬達達，這位是花落霞，新上任的紅衣衛舵主，花落霞，這位是黑衣衛舵主邬達達，你們認識一下，摩西院的規矩你們是懂的，有什麽事要互相照應，千萬不可勾心鬥角，切忌互相殘殺，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上報，主上會主持公道。”

“花 落霞明白。”

“邬達達明白。”

兩位妖孽又表過一回忠心，相互抱拳見過。

“明白就好，”計蒙說道，“正值庚子歲末，主上分外繁忙，所以有些事情都交給我在處理，邬達達，讓你去抓彭一修，可有下落？”

“回禀大人，已派出黑衣衛兩隊精銳，正全力搜捕中，據探子來報，那彭一修時而清醒，時而瘋癫，清醒的時候戰鬥力驚人，一拳出擊能穿膛破肚，打死一頭老牛，甚是可怕，我們只能趁他瘋癫的時候再下手。”

“怎麽會這樣，什麽一拳出擊能打死一頭老牛，”計蒙搖了搖頭，表示不解，“據我所知，有種功夫叫隔山打牛，還是你真見過他打死一頭老牛？別聽風就是雨的，調查清楚，用事實說話。”

“是，邬達達明白。”

“這彭一修，勢必要抓到手，記得留活口。”

“是。”說話間邬達達已鋪開紙筆，磨好墨，只等計蒙書寫華章。

只聽得“沙沙沙”紙筆碰撞的聲音，不一會兒，計蒙就将書信寫好，卷起塞進一個圓形竹筒內，又封了蠟，交給花落霞。

花落霞接過，未作停留，像風一般退了出去。

邬達達随即告退。大殿內除了幾個不說話的侍從，就剩下我和計蒙了。

接下來，他有時間處理我了。

我膝蓋上的血液已經凝固，只是箭還在上面插着。

計蒙走過來，順手一撥，那箭就離開了我的膝蓋。

我的眼淚頓時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淌了下來，可我沒有發出丁點兒聲音。

“喲嗬，真能忍，”計蒙說道，“叫大夫，給九枝姑娘包紮傷口。”

我被帶到了偏殿，那個計蒙為我準備的小房間裏。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倒也相對祥和，就是不知道他們把阿嶼怎麽樣了。計蒙有時候會過來找我談話，像花滿樓的玉如意一樣，勸我服從，勸我跟着他們一起奮鬥，共建六界新秩序。有時候還會順手帶過來一束紅梅，插在書案上的一個白玉瓶子裏。

沉悶的空氣裏，剎時有了一絲清新的氣息。如果不是被困于此，眼前這景致，倒也有幾分讓人心曠神怡。

“鮮花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情，你數數，九枝梅花，你看，與你相得益彰，送給你的。”這妖孽，今天換了一身水墨長袍，披肩的長發绾起，看上去清爽了許多，如果他不說話，倒像是一個謙謙君子。

如果計蒙不為摩西院所用那就好了。

“不需要。”我別過臉去，木然地看着牆上的一幅畫。那畫裏是一個女人，豐乳肥臀，秋波流轉，裙子随風飄蕩，雪白的大腿微微擡起，擺出一幅能撩死人的姿勢。

果然是天香閣的風格。

“好看嗎？”計蒙走近我，臉上出現邪魅一笑，“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給你看更多更精彩的話本，以慰藉你這無聊寂寞又空虛的漫長時光。”

我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九枝，你這性子，油鹽不進，我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你相信嗎，總有一天，我會征服你的。主上說得對，不要對人類施以毒手，如果沒有人類，這天地間不知道有多麽寂寞。我這漫長的一生，除了呼風喚雨，總得找點別的事情做。我在漳淵生活得太久太久，不知這人世歷經千年，竟已如此繁華旖旎，人類雖然生命短暫，但是你們有着最真摯熱烈的情感，可以說，你們的生命雖然沒有長度，但是有深度，飽滿而豐富。”

這計蒙，是不是閑得蛋疼，找幾枝梅花，竟然與我談起了人生。

他不是應該要談他的妖生嗎。

我不想搭理他，摩西院的攝魂術名震六界，計蒙那深淵似的看不見底的眼睛一定有古怪，我得時刻保持警惕，與他對視一眼，我的危險就增添一分，倘若陷入他的迷魂陣裏，只怕會萬劫不複。

侍從來報，說有人求見，毛遂自薦，想加入摩西院。

“什麽阿貓阿狗，摩西院可不養閑人，看看本事再說，”計蒙說着，又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晚上想吃什麽，我着人去做。”

我沉默着。很明顯這計蒙已經改變了他的策略，硬的不行，想來軟的。我可不吃這一套，我，九枝，對于你們這幫妖孽，軟硬都不會吃。與他一起共事，無異于與虎謀皮。

計蒙應該是在等花落霞的消息，倒也沒有把我怎麽樣。除了沒有自由，在飲食起居上，算是盡到了最基本的人道主義。

也不知道計蒙給我用了什麽靈丹妙藥，我的膝蓋恢複得很快。三天時間就可以活動了，只是走起路來還有點瘸。

“哈哈，九枝，你成了瘸子。”計蒙翻着書，在一旁嘲笑着我。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

“這是什麽話，我可沒有拿箭射你，相反，我擋住了花落霞刺向你的致命一劍。”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

“那倒不必，說起來，你也是被我抓過來的，你現在這樣，與我脫不了幹系。九枝，你想明白了，要不要跟着我。你們人類不是說得好嗎，識時務者為俊傑。告訴你，大荒之內，人類最精銳的一部，已投入摩西院麾下。主上承諾，事成之後，将助他成為人界之主，必要時提供幫助。我們倒是希望人類能生生不息，繁榮昌盛，這樣才能為我們提供無窮無盡的資源與勞動力。”

“人類最精銳的一部？那是誰？”我有些好奇。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但是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不是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尚榮，他們已經被我們淘汰掉了。”

“為什麽，難道他們現階段不是最為傑出的人界力量嗎？”

“他們組織松散，不能長久，主上曾派人建議他們建立穩固的根據地，可是他們聽不進意見，不值得我們為之傾注心血。幹大事不能單槍匹馬，更不能各自為政，尚榮他們在這一點上就輸了。”

“你很懂兵法嗎？”這個計蒙，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好像也不無道理。

“略懂皮毛。”

“那你既然已看出他們的問題所在，為什麽不直接去跟他們說？”

“喲嗬，我可沒那閑功夫，我們需要的是聽話的人界之主，而不是冥頑不靈剛愎自用的家夥。況且許多事情的成功，講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有機緣，或者說玄機，這點很重要。”

“咋咋呼呼的，誰信，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是使的什麽法子，讓某些人對你們唯命是從。”

“當然是無盡的力量，我們會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力量，是威懾，是炫耀，更是我們吸引他方勢力的資本。這六界就該由精英統領，打不過，就加入，懂嗎？九枝，你太倔了，我也很好奇，攝魂術為什麽在你身上會失去效力。”

“所以，你無計可施了是吧，你不要認為自己無所不能，還有許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你把阿嶼哥放了，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我說。

“考慮加入我們還是考慮告訴我這個秘密？不行不行，抓這阿嶼也費了不少心思，阿嶼是我們春雷成長計劃的頭號目标，當然，等主上消息，如果他說放了，我立馬就放，不帶一絲猶豫。”

“計蒙，你在摩西院地位不怎麽樣啊，怎麽什麽都得聽主上的，你就沒有一點自主權麽，你為什麽要活得這麽窩囊。”

“主上英明，有他發號施令，我可省去許多麻煩，為什麽要費那麽多腦筋，”計蒙說道，“良臣擇主而事，一旦選擇了就要永遠跟随。”

“永遠？永遠有多遠，你說你一個雨神，有着呼風喚雨的本事，擁有無盡的生命，為什麽要向一只妖俯首稱臣。據我所知，在此之前，你應該對另一個人或者另一只妖說過同樣的話，但是，你們之間有永遠嗎？這天地間，除了神擁有無盡的生命，誰都會走到生命的盡頭，你數數，這幾千年來，你換過多少個主人了，你看着他們死去，看着他們腐朽，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我雖一介凡人，但我覺得你甚是可笑。”

“你竟敢笑話我，誰給你的膽子！”計蒙朝我撲了過來，伸手就要掐上我的脖子，好似又想起了什麽，心不甘情不願地将手縮了回去。

“怎麽，下不了手？”

“不，我還沒有卑鄙到對一個無辜的人類下死手，人類的生命太短暫了，于我來說，就像是昙花一現，不用我動手，他們的生命自己就會凋零。但是，折磨折磨你，讓你長點記性完全是可以的，這能讓我感受到許多快樂，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啊，我的悲慘就是你快樂的源泉，許多的人就是喜歡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是你一直沒有下手不是麽，你還壞得不夠徹底。”

“別逼我，九枝，我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你實話告訴我，你腰上的劍是怎麽回事，為何我近不了身，”計蒙 指着我腰間的清影說道，“這劍有古怪。”

“你才發現啊，可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說，你與幽冥界有什麽關系，這劍上散發出來的力量，我只在閻羅王的身上看到過。”

“無可奉告。”

正說話間，有侍從來報，說花落霞回來了。算算日子，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天。

“讓她來這裏，”計蒙說道，“讓九枝也聽聽，主上說了，要與人類重修舊好。不多多接觸怎麽能重修舊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