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 - 第 39 章 ☆、決心
? 兩位仙人一前一後消失在天際,卻震懾了在場所有生靈。仙君絕強的武力和仙子撫慰人心的柔美令大多數人心神向往。相較之下,莊姜與群妖隐在暗處,似乎連月光都不肯眷顧,就像一團永遠也化不開的濃墨。
良久,莊姜冷笑一聲,轉過身緩緩離去。
那些大妖見狀,紛紛收起劍拔弩張的姿态,如忠犬一般跟在她身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融入黑暗時,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姐姐!”
話音未落,所有妖同時回過身來,沖着茗琪露出利齒。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茗琪抖了抖,卻不依不撓地叫道:“姐姐,你真是……姐姐嗎?”
那抹紅影微微一頓,随即繼續向前走去,直到消失在濃重的黑暗中。
她承認自己嫉妒了。
嫉妒的滋味,實在難熬,她的腦中總是回想方才容璟看朱雀仙子的目光,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自己已經變了。如果是仙宮弟子莊姜,也許會笑一笑回房睡覺,而她卻不能。她心中漸漸有了殺意,只想将那個朱雀仙子碎屍萬段……
有什麽東西輕扯她的裙擺。只見一只虎斑貓卧在她腳邊打滾,喵嗚喵嗚地叫。她雖生氣,但不忍将氣撒在一個毛茸茸的貓兒身上,便将它抱起,輕撫它的毛。
遠處一群妖暗自咬牙。這虎妖真奸猾,還能變成貓讨大人歡心!他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主意!
“拜見大人。”恰好這時玄鋒上前,恭敬道,“方才多謝大人救命之恩。”說罷瞪了那只貓一眼。虎斑貓縮成了一個毛團,但還是堅定不移地趴在莊姜腿上。
莊姜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抓着虎斑貓頭頂的絨毛。
“青龍仙君果然出手狠辣。”玄鋒眼中滿是恨意,“朱厭被他封住了全身妖力,現在幾乎成了一個廢物。這筆仇,玄鋒一定會報!”
“憑你們的實力,又何苦招惹他?”莊姜輕嘆一聲,指尖在虎斑貓的腦袋上打着旋。
“玄鋒不去招惹他,他就不會傷害玄鋒嗎?”妖王眸中恨意更盛,“那麽鬼帝陛下之死又算什麽,千百年來,玄鋒死去的同伴又算什麽!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本就不該存在于這世上!”
這種恨意根本無法消除,簡直就是不死不休。莊姜很是理解,但越是理解,就越覺得無能為力。何況她現在還陷在愚蠢的情愛中,不可自拔。
“夠了,玄鋒,帶我去看看朱厭吧,興許我能治好她。”她放下貓兒。
玄鋒吃了一驚,急忙喜出望外地道謝:“多謝大人。”
青龍殿。
覺醒沒多久的青龍仙君回到昔日的住所,望着殿中一草一木,露出微微恍惚的神色。他只記得,經過那一戰,青龍殿毀了大半,雖然修葺一新,但是慘死的靈獸與仙娥卻不能再回來了。那時他的心情非常複雜,既憤怒又悔恨,恨不得殺了那個女子,又恨不得殺了自己。
三千年後,一切都變了。沒變的,似乎仍是她。
竹林沙沙作響,他換了便服,在竹林中練劍。劍光在手中爆發出明亮的青光,猶如碧海清波,直映得天光無色。漫天竹葉中,耳邊忽然女子嬌柔的嗓音:“三千年不見,璟哥哥一如往昔,這劍光仍是這般絢麗。”
容璟一頓,收了劍向一旁走去,冷然道:“你比我大三千歲,就不要叫我什麽哥哥了。”
“你……”朱雀仙子絕色的面容上出現一絲怒意,又壓了下去,她快步走上前,“好好的發什麽脾氣?你之前不會這樣對我,難道是今日——”
容璟皺了皺眉:“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朱雀仙子見他隐有怒色,怔了怔,方道:“我是真的擔心你。你才覺醒,一些事已經記不清了,但那個妖女的一切,我确實一直記得的。當年在荒境沙漠,就是她将你引入陷阱,然後殺了你。白虎就是為了救你,被她用火焰燒得元神俱滅。玄武在很早以前就已戰死,這三千年來,四象只剩其一。”
容璟蹙眉不語。
“至于我……”她眼中含了晶瑩淚水,“我當年被她一劍自眉骨劃到臉頰,一只眼珠差點廢掉。我耗費無數心力,才将臉上的疤痕淡去……容璟,你明白麽,沒有哪個女子可以忍受毀容之痛!”
容璟嘆了口氣,淡淡道:“我明白。”
朱雀仙子順勢靠入他懷中痛哭。青龍仙君任憑她靠着,四周仙霧彌漫,兩人如在畫中。良久,朱雀仙子才擦擦了眼淚,“對不住,我、我似乎有些過于激動了。”
“沒關系。”容璟搖了搖頭。
朱雀仙子吸吸鼻子,神态越發嬌憨動人:“謝謝你,容璟。你現在……比之前溫柔多了。”
容璟一怔,勾了勾唇角。
兩人又交談片刻,朱雀仙子這才離去。容璟随手将劍插入劍鞘,來到久遠前的一處偏殿前布下陣法,開始解衣。
他天性屬水,自小就喜歡在水中玩耍。現在剛練完劍,雖然身上并無汗塵,但仍想在水中暢游一番。可他剛脫下外袍,忽然動作一頓,同時蓮池的水結成一張透明的大網,如閃電般向偏殿一角撲去。
那水網在半空中似乎被什麽阻礙,化為點點霧氣消散。角落中出現一個紅衣的窈窕身影,帶着灼熱而冰冷的氣息。容璟一驚,現在天庭不比往日,戒備森嚴,莊姜雖然法力不弱,但怎能這麽快就上來?
“你就是這樣招呼舊情人嗎?”那紅影開口了,聲音熟悉而悅耳,“虧我這樣思念你……”
“思念?”他忍不住笑了,“如果你的思念與我的思念是同一種含義的話,那麽,我也很思念你。”
莊姜臉色微變,嘲諷道:“容璟果然越發溫柔了。”
“你聽到了?”他倒也不在意,彎腰撿起外袍披上,用一種極為認真的語氣問道,“說吧,你上來想做什麽?想讓我殺了你嗎?”
莊姜哈哈大笑,“容璟,就算你成了仙,性子還是沒變。難道我就不能找你敘舊?莊慧也許對不起你,但是莊姜絕對沒有分毫對不起你的地方!”
“你……”他神色微變,一時竟怔住了。三千年前的前世對于他來說,似乎是存在于腦海中不甘的怨恨。而這七十年,哪一天不是鮮活的?
莊姜緩緩走近,低聲道:“雖然我們都覺醒了,但那七十年的相處,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就不能忘記前世,重新開始嗎?”
“忘記?”他直覺地想搖頭,又聽莊姜道:“師弟,你看着我。”
兩人雙目相接,就連對方身上的氣息都清晰可聞。
莊姜的眼中忽然充滿了委屈,澀聲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在天劫當日,我的魂魄一直在附近看着你,可我等到了什麽?我只等到你當胸一劍!後來我在幽冥蘇醒,什麽都想不起來,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叫我右護法大人,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整日整日的想你,這次若不是我偷跑出來,也不知什麽還能再見到你……”
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淚水順着臉頰滑下:“你曾說,要與我永遠在一起。現在那些話還算數嗎?”
容璟僵住了,一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莊姜眼中滿是情意,忽然顯出一種堅定的神色:“這一世,我生在仙宮,更殺了不少妖,對于幽冥沒有一星半點的感情。只要能讓我們在一起,我願意幫助你,踏平幽冥。”
容璟的呼吸粗重起來,仿佛在壓抑什麽。莊姜一直扯着他的衣袖,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珠,雙眼晶亮如水。容璟與她對視良久,忽然一把将她攬入懷中,輕聲道:“裝得很像啊,嗯?”
說着一把扼住莊姜的咽喉,另一手扣住她的脈門。那抹紅影掙紮片刻,從袖中掉出一把匕首,嘶聲道:“你、你是怎麽發現的?”
“踏平幽冥?她若是這種人,我也不會……”他露出怒色,“你膽敢欺騙本君,決不能饒恕!”話音剛落,那紅影在他的威壓下,化作一個黃衣鬼仙,随即被青光吞噬。
又過一日,朱厭的傷終于有了起色。
青龍仙君是天庭第一戰神,素來對妖厭惡,此次為了逼莊姜現身,下手極狠,莊姜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朱厭身上的封印解開。
如果在覺醒之前,莊姜絕不會浪費自己的法力去救一只妖怪。但到了今日,她的心境已經悄悄發生了改變。正所謂立場不同,很多事情,都無法用同一種态度去對待。
妖王玄鋒正抱着自家夫人噓寒問暖,如果他此刻現了原形,那條大狼尾巴一定搖得正歡。莊姜揉着肩膀走出房間,打算回去歇息。
現在仍是大霧彌漫,她尋了一處空房,忽然感到什麽東西扯她的裙擺。她低頭一看,只見一只千足大蜈蚣扒拉着她的裙擺不放,全身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
于是雲國上空傳來右護法慘絕人寰的叫聲。随着一道紅光,那只大蜈蚣□□脆利落地扔到了門外。它委屈地抱着幾條腿,玻璃心碎了一地。
嗚嗚,為什麽虎斑貓可以,而蜈蚣就不行呢?明明蜈蚣比虎斑貓美一百倍呀!
莊姜渾身哆嗦了半晌,才搓掉了那些雞皮疙瘩,忽然胸口傳來一陣灼熱感,熟悉的威壓也随之而來。她一驚,急忙用法力向四周查看,卻聽到燕昭清雅的聲音傳來:“你在找本君嗎?”
那聲音就在她腦子裏,就像她沒成仙之前一樣!莊姜臉色蒼白,忽然一把扯開胸前衣襟。只見原本成為鬼仙之後應該消失不見的契約印記竟出現在胸口,黑色的花紋曲展,透着淡淡紫光。
“想不到啊……我們陛下依然如此深謀遠慮,我自以為在凡間随意蹦跶,實際還是在您的手掌心呢。”她道。最初的憤怒之後便是冷笑。
“生氣了?”燕昭嘆了口氣,“本君在你胸口刻下印記,只是為了你的安全。”
“雖然我生來愚笨,不若陛下一半聰明,但一看到這印記,其中原委我怎會想不通?看來,我當年一下山,您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您在雲國救下我,然後用一只不入流的小妖逼迫我與你簽訂契約。這契約恐怕極為高深,就算我成了鬼仙依然無法擺脫……想來,我真是可悲。”
“你錯了。”燕昭輕聲道,“你出生那日,本君就知道,那嬰孩一定是你。”
“你……”莊姜渾身發冷,“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姜兒不明白嗎?”八千丈的地下,燕昭躺在花海中,泛着紫光的長發在花海中蜿蜒,“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本君第一眼都能認出來。”
“我明白了。所以,我上仙山……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時大陣極為堅固,本君,或者其它法力高強的鬼仙根本不能踏上人間半步,只能使計讓你拜入蒹葭宮,好讓仙氣遮掩你的鬼氣。直到前些日子,大陣松動,本君才可将你接回。”
莊姜早已站立不住,軟軟地跪坐在地。她這一世,竟是燕昭一手促成。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是一枚棋子!
“很難接受嗎?”燕昭清雅的聲音透着不解,“本君原本以為,莊慧覺醒,一定會理解本君的一片苦心。可是,你似乎被這一世束縛住了。”
為什麽他可以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莊姜渾身抖得越發厲害,強定語氣道:“你說得對,我的确被束縛住了。可這一切不是拜你所賜?如果你當初就将我接回幽冥,又怎會發生這種事!”
“呵……”他輕笑,“這不是你的願望嗎?就算重生,也選擇成為弱小庸碌的凡人,幽冥又怎能容得下一個凡人?只可惜,你生生世世都無法成為仙人。”
莊姜咬緊牙關,半晌才吐出一句:“燕昭,我真想殺了你。”
“幽冥本就強者為尊,本君随時歡迎你。”燕昭大笑,随後道,“莊姜,回來吧。”
“……”
“本君給了你這幾日,已是極限。你今日見到那青龍,也應該明白。幽冥是你的家鄉,妖族是你的子民,本君是你的同伴。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你的身份。”
這算是最後通牒嗎?莊姜忍不住冷笑,他就這樣對待“同伴”?
“你沒有選擇,除非你想再一次承受萬箭穿心的滋味。”燕昭聲音越發漠然,“還是說,你寧願死,也不願回到幽冥?”
“我不願死。”莊姜定定道,“陛下,您費盡心計在我胸口中下契約,怎能讓它如此浪費。”
“如此甚好。”他說罷,忽然語氣一變,一如三千年前溫軟,“如果你回來,我就把計劃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告訴你。”
莊姜不語。她緩緩起身,周身燃起紅色火焰。也許是有了兩世的記憶,最初的憤怒之後,她現在已經靜下心來。燕昭是個黑心肝的,除了幽冥,從沒有太過在意的人或事。而他卻一直執着于折騰她,只能說明他似乎很在乎她。
不管恨也好,愛也好,這種在乎,就是她控制燕昭的勝算之一,而對于幽冥……她已經有了強烈的歸屬感。如果燕昭真得向天庭尋仇,她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幽冥毀去。既然無法置身事外,回到幽冥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那愚蠢的情愛……
她眼前忽然浮起第一次和容璟交談的情景。那時,她奉命帶容璟下去休息,揚着甜膩膩的笑容道:“你是新來的小師弟吧?我是莊姜,你可以叫我小師姐。”
少年皺了皺眉,神色不屑。
她猶不自知,指着自己道:“來,叫師姐,師——姐——”
“……白癡。”
“……”
七十年前,年少無知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