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長生 - 第 51 章 章
第 51 章
聽着白前的咳嗽聲,望着那依然不斷的血,湛竹發自真心地勸說白前:“白前輩,祝餘很擔心你,還請你保重身體。”
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麽真心實意,不是出于‘應該’這麽做這種想法。
然而在對面的人并沒有應下,臉上反而是苦笑。
湛竹眉頭擰緊了些。
白前不願意再讓湛竹他們擔憂,強行将即将吐出的血腥咽了回去,還收斂了眉間的愁意,他笑着說:“我可是藥王谷的醫修,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有數。”
他摸了摸旁邊的小孩,安撫道:“我真的沒事,不用擔心。”
只是小孩還是嘴角下拉,他不信。
白前看向湛竹:“你是為什麽來到這裏?”
湛竹将自己經歷一一告訴白前,他反問白前:“前輩又是為何來到這裏?”
白前:“也是和你們一樣。”
“我原本打算離開長春城往西去,沒想到剛踏出長春城的範圍,轉眼間就出現在了這裏。”一想到當時兇險的場景,白前還是心有餘悸:“那時撲面而來的鬼氣還真是讓人心驚。”
長春城歷來有不落之春的美譽。
這裏人來人往,從未聽說有這種地方。
恐怕無人知道長春城是如此兇險之地……
突入這樣的場所,他并沒有準備,差點就身隕。
還好他之前四處游歷時,偶然間救過一個佛修,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那位佛修給了他一塊佛牌,多虧了那個佛牌他才能在撲面而來的鬼氣中活下來,現在才能在這裏見到湛竹,得知祝餘消息。
“由于佛牌的原因,我沒有受到鬼氣侵染變成行屍走肉,也保留了實力。”白前繼續說着:“我悄悄潛入城中,并且趁機打暈了一個黑衣人,混在了他們。”
他說這裏的時候,停頓了下,見湛竹沒有對黑衣人提出問題,他知道湛竹應當見過了,那他就不用再解釋了。
于是他接着剛才的話繼續:“他們在抽取生魂。”
“接下來我混在裏面,也聽到他們說,只有剛進入的人被抽離的出來的生魂才是最有用的,一旦被鬼氣侵染太深,生魂會受到影響,只有剛剛誤入的是最好的。”白前輕咳了兩聲:“我想知道他們用生魂做什麽,于是進入了更內部。”
白前突然提了一句:“上古有巫族,擅巫術,可移山填海,變換日月。”
這讓湛竹心中有了一個猜想。
白前話音一轉:“最深處有巫族的圖騰,圖騰包裹着一個跳動的心髒,那顆心髒只是看着就有些恍惚,莫名其妙我就到了心髒邊緣,想要去觸碰心髒,因此也就被發現了。”
湛竹心中只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巫族……
白前的話繼續:“費盡心思逃離後,我也身受重傷,幸好被這個孩子救了。”
他摸了摸自己身旁小孩的頭。
小孩聽到白前有些不好意思,他害羞地轉過頭,不看去看白前。
白前突然說道:“小可,你先去外面幫我拿一下藥,就在外面櫃子裏。”
名叫小可的孩子不顧剛才害羞,擡頭看向白前,眼中透露出濃濃地不情願,不過在再次聽到白前的請求時,他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離開并關上了房門。
只是他卻沒有去拿藥,只是站在門外。
這個藥店根本就沒有藥,藥都在那個人的袋子,一切不過是支開他的借口,他生着悶氣站在門口,随意踢着門檻。
讨厭讨厭讨厭。
外面的動靜傳入了裏面,白前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他随手布下一個術法,不讓他與湛竹談話被外面的人聽到,他直接說出剛才不便說出的話:“醒來後我的生命力消失了一部分。”
湛竹微微愣住。
他以為白前只是受傷,沒想到是生命力直接消失,前者還有醫治的可能,後者……
不等他深思,白前已經給出了答案:“我活不長了。”
白前再次咳嗽。
湛竹錯愕地望着白前,突然間說不出任何話,這種時刻,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适,一瞬間,他覺得有些無力,只是靜靜地望着白前。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還是算是一個他熟悉的人的死亡,而且這人也不是壽終正寝,而是被陰詭邪術。
他心中有些動容。
心中那個屏障再次松動了一些。
白前也看出湛竹的愣神,他豁然地說:“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這麽多年相較于凡人,也是足夠了,只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是那個孩子。”
“前輩所說的是祝餘?”在外面還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湛竹不确定白前所說的是誰,他試探着說。
白前颔首:“是。”
“我實在放心不下她,她這一生也算是苦難,要是沒有那件事情,她也只是凡間普普通通的姑娘,說不定現在已經埋骨于那片山林之中,與山川湖泊蟲鳥野獸為伴,不被塵世所擾。”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湛竹眉頭微皺,只是他知道這不是能插話的。
“招搖之山,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餘,食之不饑。”白前眉眼含笑地說:“我為她取名祝餘,不過是希望她忘卻曾經,餘生得遇至交好友,內心富足不再被仇恨困擾。”(注1)
後面那個幾個字,白前說得極輕,他好像也不是很想讓湛竹聽到,湛竹也裝作自己沒有聽到,耐心地繼續聽着。
白前臉上浮現些許憂愁:“那孩子自小就有主意,也很倔強。”
這句話湛竹點了點頭。
“我觀小友修為非凡,也與她交好,懇請小友在關鍵時刻拉那個孩子一次。”白前取下自己腰間的儲物袋,遞給湛竹:“這是我這一生所得,不值幾錢,還請小友收下。”
湛竹搖頭:“前輩,我答應你的請求,但是這個東西我不會收下。”
見湛竹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假,白前也沒有強求,他轉而說:“我這次不知還有沒有見到她的可能,若小友不要,勞煩将這儲物袋轉交給她。”
“我還有以請求,勞煩小友為我帶兩句話。”
“醫之為道大矣,醫之為任重矣,醫之為仁術矣,醫非殺人之術。”白前笑着說:“你一直是我最驕傲的弟子。”(注2)
他将儲物袋再次往湛竹那邊遞了遞。
只是湛竹還是沒有收下,而是說道:“這些話前輩還是自己見到她之後,自己說吧。”
“恐怕沒有那個時間了。”白前嘆了一口氣。
但湛竹依然不為所動,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說法:“那就等到時候再說,若前輩死前無法見到她,我會為前輩轉交這個儲物袋,并轉告那兩句話,現在還請前輩自己收好。”
望着湛竹那雙眼睛,白前笑了笑,他重新将儲物袋挂回腰間,“她有你這麽一個朋友,還挺好的。”
聽到白前的話,湛竹嘴輕輕勾起,随即又拉平,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剛才白前說祝餘其實以前并不是叫祝餘,祝餘這個名字是他取得,那麽她曾經那個名字。
苗曦?
不知不覺間,他念出了那個名字。
等他回過神,卻發現白前一臉錯愕地望着他,不等湛竹口詢問,白前說話了,“沒想到她居然将這個名字告訴了你。”
原來還真是這個名字。
湛竹心下了然。
“看來你們關系确實不一般。”白前:“除了這個名字,她還告訴了你其他嗎?”
湛竹搖頭:“不知前輩可否告知晚輩。”
白前輕笑,搖了搖頭,“還是讓她自己告訴你。”
湛竹看出白前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于是他換了個話題,“前輩是因為佛牌才能在此處行動自如,那外面那位小施主又是為何?”
在看到白前的時候,湛竹還以為是白前為那個小孩做了防護,但是聽完白前,他知道那個小孩是從遇見白前時便是如此。這裏鬼氣四溢,卻又有這麽一個沒有絲毫靈氣,周身充斥鬼氣卻又神志清明的小孩,實在奇怪。
只是他暫時不能使用靈力,沒辦法看得再具體。
白前和這個孩子看起來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或許白前知道這個孩子的底細。
他耐心地等待白前的回答。
“這是我想請求小友的第三件事情。”原本要是湛竹不提,白前也會自己提出這個事情,他不打算隐瞞,直接将小可的身份告知了湛竹:“鬼胎。”
“其實一開始救下我的并非這個孩子本體,只是她的靈魂,這個地方的鬼氣十足,即使母體死亡,鬼胎也可以活着,還可以靈魂出竅四處閑逛。”這才是白前遇上那個孩子真實情況,也是剛才他沒有挑明的,打算試探下湛竹才說:“我将她從母體中剖出來,沒過幾日,她便這麽大了。”
這下湛竹算是徹底清楚了小孩的身份,不過他卻沒有多餘的想法,繼續傾聽着白前的話。
只是白前又開始咳嗽。
湛竹倒了一杯水,遞給白前。
白前接過,喝了一口,等待咳嗽停下,他繼續對湛竹說:“若能出去,還請帶她去無相寺,讓她潛心修行。”
鬼胎自出生時便是死胎,受死氣蘊養,天生鬼修,但是又和普通的鬼修不一樣,他們更容易聚集死氣,也更加容易聚集怨氣,死氣和怨氣還不太一樣,前者對鬼修無事,後者接觸過多容易憤世嫉俗,一着不慎便會造成生靈塗炭。
要是沒有湛竹,他也會将這告知那個孩子,讓她去無相寺。
不過現在多了湛竹,他心中倒是多了一分新安。
他眉眼含笑地說:“一切就拜托小友了。”
湛竹沒有拒絕。
白前看向門外,“她好像有些不耐煩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隔音的術法撤去了,同時,禁锢着房門的術法也被撤去,小可毫無阻礙地推開了,她急沖沖地跑到白前面前,就站在白前身旁。
白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顆糖遞給小可。
小可沒有接下。
看來聊天時間實在太長,現在一顆糖哄不回來了,于是白前再次拿出了幾顆糖遞到小可的面前。
這次小可滿意了,拿着糖直接撕開包裝,不過她卻先給了白前:“你吃。”
白前沒有拒絕,接過小可遞過來的糖,然後小可才又撕開了包裝往自己嘴裏放了一顆,餘光瞥見孤零零站着的湛竹,她望着自己手中的糖眼中有些不舍,掙紮了一番,還是将一顆遞給了湛竹。
湛竹沒有拒絕小可的好意。
房間裏充斥着溫馨。
而長春城外,祝餘則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她又在城外找到了幾處石碑,将這些石碑勾連起來就是一個陣法,每個上面都有巫力的殘留。
她嘆了一口氣,看向長春城中,瞳孔變了,變成了蛇類的豎瞳。
巫力的彙集是在城中。
城主府。
祝餘眉頭輕皺,只是不容她多看,她的眼睛開始痛了,而且頭頂有烏雲聚集,點點雷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