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

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窗外藍天白雲，煞是好看。

上次來徵宮治療紅疹和幫忙謄寫只用在這邊待半日，而這次需要謄抄的書籍更多，徵宮又着急使用，所以徵公子就讓我暫時從角宮搬到了徵宮居住。

我并沒有像上次一樣留在藥房謄寫，徵宮的管事幫我打掃了一間小屋子，我就每天在那裏謄寫書籍。

離開了平時在角宮和我一起練功、聽故事的朋友們；離開了和藹的管事伯伯；離開了月桂樹……我淺淺地嘆了一口氣，離開了住久的地方，多少還是有點不習慣的。而我在徵宮除了徵公子以外甚至都沒有一個熟悉的人。

徵公子還是很忙，每天不是在醫館的藥房就是在自己的書房鑽研，自打我來了徵宮後也只與他見過三四面而已——這很正常，因為我這次又不是他的“研究對象”，自然不必時刻待在一起。

只不過那批書籍毀壞得太嚴重了，個別文字都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模糊不清，而我對藥理又一點不通，根本沒有辦法通過旁邊圖像認出那些藥草的名稱。

若是我有無法辨認的字，我就只能去藥房找徵公子辨認。

當我第二次去藥房找他時，“杳音，以後每謄寫三天你就可以停一天，回角宮休息也行，在徵宮住處休息也可。”徵公子拿過圖紙看了看便立刻低頭寫上那株藥草的名稱，然後他揉揉眼睛，微微伸展一下手臂才看看正在悄悄打哈欠的我。

“若不能好好休息，就難免出錯，你看——”他在紙上圈圈畫畫，“這邊的葉片要再細一些才更像。”

我心虛地點點頭，剛剛确實因為匆忙而忽略了這一點。

徵公子擡頭瞥我一眼又說道，“而且不能好好睡覺的話，用再多玫瑰露都沒用。喲，瞧瞧你的臉色，別人都該以為徵宮虐待角宮的人呢。”

他的尾音帶着幾分打趣，而我的臉似乎有些發燙。

我接過他遞來的圖紙，飄逸俊秀的字緊緊地挨着我畫出的簡圖——當然了，我來找他辨認的圖紙都是我重新繪制的，那些珍貴的孤本我才不敢随随便便帶出來，我怕我在路上一個不小心就讓那些脆弱的書頁徹底損壞。

“是，徵公子。”我擡眼看看他，他捧着書點點頭，眉頭微動，“對了，記得還用我的字體謄寫，我感覺那樣更好看一點。”

“……是，徵公子。”我無奈地扯扯嘴角。我的字體有那麽難看嗎？

……

今天剛好我休息，所以我也并不急着起床，又在床上賴了一會，我才慢吞吞地換衣服洗漱。

趁着這大好天氣，我準備去商宮找爹娘，三個人閑閑地敘了一會話，又在商宮吃了飯。

臨出門的時候，娘塞給我一大包糕點。這是我和娘上午一起做的糕點，不過大部分都是娘做的，只有幾塊茶酥是我在娘的指導下和她一起做出來的。

“我的乖乖長大了，越長越漂亮了。”娘親昵地摸摸我的額頭，然後幫我把衣服拉得更平展一點，“娘一看見你，就感覺好像看見了我以前的樣子。”

我笑眯眯地看着娘:“爹爹，快看!娘這是變着花樣誇自己好看呢。”

敏捷地躲開娘作勢要捏我鼻子的手，我朝他們揮揮手就轉身離開，惠風和暢，我哼着小曲踏上小路，陽光溫柔地散落一地，我踩着那如同金線織成的“地毯”一路向角宮走去。

宮二先生又不在宮門，婉婉她們還在清掃角宮。我把那些糕點分了一大半給角宮的朋友們，她們和我一樣，都喜歡吃我娘做的糕點。

等婉婉她們回來，我又和大家一起吃了水果，聊了幾句近況。

“杳音!我們都很想你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

等我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回到徵宮時，夕陽正好，金燦燦的光芒為徵宮披上一層漂亮的外殼。我着迷地看了一會天邊泛着粉色的雲朵，才順着連廊回我的小屋。

娘給我帶的糕點還有不少，我看了看那些糕點，哎呀!還有那幾塊龍井茶酥呢!那幾塊茶酥不像我娘做的其他糕點一樣精致，表面醜醜的，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我記得這是徵公子喜歡吃的，以前我在藥房時，他就經常吩咐廚房給他做點茶酥當點心。今天，我和娘學做糕點時，娘問我想做什麽，我想不出別的，就随口就說我想學這個……

話說，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龍井的……

“我想這些做什麽”我突然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若是喜歡龍井味的，自會安排徵宮去做……”

我坐下來把那些精致漂亮的糕點都放好，“明天早上吃這幾個，後天吃這幾個……”我心不在焉地安排着我未來三天的早飯，顯而易見我的心思沒有全放在這裏，隐隐約約總是惦念着什麽。

我重新低下頭，盯着那幾塊龍井茶酥，原來——

在我的潛意識裏，我并沒有把它們算進未來的早飯當中。

它們被單獨地隔在食盒的另一端。

“罷了。”我輕嘆一句，起身把那幾塊龍井茶酥放進一個精致的碟子裏。

我歪着頭想了想，又拿出昨天謄寫一半的冊子，開始一頁一頁地認真謄寫。

“再寫十頁，若是遇見需要去找他詢問的字……”我嘀咕一句，“我就去……”

……

夜風微涼，我提着食盒向徵公子的書房走去，天色已晚，而他書房仍然亮着溫暖的光芒。

我知道，徵公子一定還在裏面。

白天在藥房，傍晚在書房，徵公子天才之名下是日日夜夜的刻苦。

等侍衛通傳之後，我深呼吸一口氣才踏入書房。

“杳音。”徵公子有點詫異地望我一眼，“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麽又有字看不清嗎？”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正翻看着一本書。

“見過徵公子。”我微微屈膝，認真地行了一禮。

“回徵公子的話，沒有需要核實的字。我只是……我……”我突然有些張不開口。

明明在來的路上就已經默默地在心裏排練很多次了，但是我卻還是有些膽怯。

“這——給吃……您。”我結結巴巴地說道。

“什麽”他疑惑地挑挑眉，将書放到旁邊。

我不好意思再說話，一種尴尬的感覺席卷而來。

“我這是在幹什麽!”我在心裏怒吼着。

然而表面上我依然保持端正的微笑，快走幾步将食盒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然後退到一邊。

“是有點餓了，管事怎麽今天叫你來送晚飯”他把書放下，走到桌邊打開食盒。

“今天這是……只有糕點嗎？”他有些疑惑。

“不不不，這是我……我給您的。”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感覺這比上次他給我喂得那個叫我暫時沒有辦法說話的藥還讓我憋屈，“今天我去商宮找我爹娘，這是我和我娘做的。”

我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徵公子“哦”一聲，抓出一塊點心。

“茶酥”他伴随着我期待的眼神輕輕地咬了一口。

哎呀!他果然喜歡這個味道，我感覺他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看着挺醜，但是味道還勉勉強強吧。”徵公子連吃了三塊，才評價道，“我沒說它們好吃，只是我現在餓了。”他補充了一句。

“是，徵公子。”我在心裏偷偷地笑了笑，剛剛在他吃第二塊的時候，徵宮管事就把他的晚飯送過來了。

“我真沒說它好吃。”徵公子又把手伸向食盒拿出一塊。

“是——徵公子。”

“你笑什麽”他的臉頰鼓鼓的，像一只小松鼠。

“回徵公子的話，我……沒笑。”我摸摸自己的臉，正了正神色回答道。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你笑了。”他危險地眯了一下眼睛，眼神又往腰間的藥瓶瞟去。

“呃……”我極力讓自己表情平靜，可是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又彎:“回徵公子的話，糕點渣在您右邊嘴角。”

徵公子愣了一下，耳夾在燈光下慢慢變紅。他低下頭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然後用一種刻意嚴肅的眼神看向我:“現在沒有了”

“現在它被您蹭到左邊嘴角了。”我恭敬地低頭行禮，借着低頭的時機才笑了起來。

“……好了，我現在擦掉了，你別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