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羽]遠與音 - 第 6 章 風起
風起
天氣漸涼,我們紛紛換上了稍厚一點的衣服。
随着宮門少主宮喚羽選親的日子越來越近,宮門上上下下都變得愈加忙碌。羽宮每天都沉浸在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裏,大紅色的裝飾物如流水一般送進羽宮,把羽宮裝點得格外喜慶。雖然我們的角宮沒有羽宮那樣繁忙,但是我們也認真地把角宮清理地更加幹淨整潔。
他們都說宮二先生也到了要娶親的年紀了,很有可能這次也會參與選親。
不過吧,這都是他們——其他宮的人說的,而我們角宮上下都感覺這不太可能。
宮二先生一直勤勉于宮門事務,前幾年在宮門外的時間都多于在宮門內的時間,有時候匆匆回宮門只是去執刃廳彙報事情,彙報完畢後甚至連角宮都不回就又帶着侍衛匆匆地離開了。
反正在我們看來,宮二先生的心裏只有宮門事務,沒有兒女情長。
至于徵公子呢,他還沒有及冠,自然不必在這次就選親,想到這裏,我微微地松了一口氣,然後才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我想他幹嘛啊?選不選親是他的事情,和我又有什麽關系我仔細想想,可能在我心裏,徵公子确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吧……
他會彎着嘴角聽我抱怨謄寫工作的複雜;也會在我那天送完茶酥要離開時,将書房門大開着,讓那溫軟的光芒照亮了我腳下的路;還會每次都吃光我做的各種糕點,再彎彎眼睛說:“我可沒有說它們好吃!”
算了算了,我搖搖頭,意圖讓那種紛雜的思緒不要再擾亂我。
我穩穩地提着水桶走進宮二先生的書房,從上個月開始我就正式地接手了管事伯伯的這項工作,從今以後,宮二先生的書房就由我來打掃。
宮二先生還在宮門外,而那些新娘們也會在幾天後到達宮門,管事伯伯說,宮二先生可能和新娘們在差不多的時間到來。
正當我剛擦完櫃子蹲下涮洗抹布的時候,我突然聽見風聲陣陣于是急忙彎腰低頭敏捷地躲開那陣風。
“徵公子。”我重新站好輕輕地開口道。
“是我。”徵公子笑嘻嘻地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
“回徵公子,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在角宮當差很久了。”我簡單地朝他行了個禮,“而且我一點也不想回憶那天。”
徵公子了然地點點頭:“确實,你的武功太差了,半招內就被我制住了……”
我被他的話哽住,有些無奈地卷卷袖子準備繼續蹲下洗洗抹布。徵公子見我一副像是打定主意不和他說話的樣子又眨眨眼睛:“你現在這麽着急打掃幹嘛,哥哥他還有好幾天才回來呢,而且——”他伸出一只手摸摸櫃子,“而且這不是挺幹淨的嗎?”
我洗好抹布重新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謝謝徵公子誇獎我剛擦幹淨的櫃子。”我特意把重音放在“剛擦好”那幾個字上,然後不出意料地看見面前少年的耳朵又在慢慢變紅。
嘿嘿嘿嘿,我頓時有了一種扳回一局的得意感。
我見他還在宮二先生的書房裏賴着不動,生怕他又弄髒了什麽地方害得我還得重新打掃,所以我一直心驚膽戰地牢牢盯着他。
“你看我做什麽”徵公子摸摸鼻子。
“角公子在選親那幾日才會歸來。而且馬上選親了,徵公子您前幾天不是很忙嗎?為什麽現在——”我疑惑地說。
“為什麽現在還不走”徵公子接上我後半句話,他伸出手看起來像是想掐我的臉。我連忙逃開一步:“這可是您自己說出來的,又不是我說的。”
“我之前又不是因為選親的事情忙,而且我又不選親。”他惡狠狠地說道。
他說:“我又不選親。”
我的耳朵裏滿滿當當只剩下這句話。
“我又不選親。”
“是,徵公子。”我的聲音裏帶着幾分連我自己都難以分辨的欣喜和雀躍。
雖然早有預料他這次不會參與選親,但是我的心也被他這句話填得很滿、很滿。
我突然在這一瞬間明白了我對他的那種不一樣的感覺是什麽。
如果必須要用一個詞來描述這種感覺。
那也許就是——
喜歡。
……
時間飛逝,前幾日新娘們都已經入住女客院落了,我們宮門的少主宮喚羽也最終定了一位姜姓姑娘作為新娘。
明日他們就會舉行大婚了,宮門都在為明日慶賀少主大婚而養精蓄銳。
夜幕降臨,我們角宮也陷入到安靜之中,除了——
“哎!婉婉再講一個小故事行不行呀”女孩子們都圍着婉婉央求她再講一個故事。
而我不得不再次出門去打掃宮二先生的書房,宮二先生回來沒多久又出門了,所以我急匆匆地再次趕往書房進行清掃。
夜風吹來,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有點冷。
等我趕到宮二先生的書房門口時卻發現徵公子和宮二先生的侍衛金複在嚴肅地說些什麽,他們二人的眼中都是化不開的憂慮。
見我路過,他們二人停止了交談。徵公子轉頭看看我:“杳音,你怎麽穿這麽少”他扯過自己的鬥篷遞給我:“你帶着吧。”他言簡意赅地說完,然後繼續轉過頭去和金侍衛小聲說着什麽。
我知道一定哪裏出了什麽問題,因為平時徵公子的表情從來都沒有這樣嚴肅過。
我心裏突然有些焦躁,總感覺要發生什麽大事。
我抱着徵公子的鬥篷走進宮二先生的書房,他的鬥篷暖暖的,還帶着少年的體溫和他身上特有的藥草清香。
我剛把鬥篷穿好,身上暖了一點,正當我準備打掃時,突然我看見了窗外有點點紅色的光芒——
是高塔上的紅色燈籠!宮門的紅色燈籠表示警戒!
我下意識跑出書房,不遠處的徵公子和金侍衛看起來也像是被那燈籠吓了一跳。
他們都茫然地微微擡頭。
“啊!”我驚叫一聲,徵公子和金侍衛的目光與我交彙,然後我們都愣愣地盯向旁邊經過的幾個侍從。
“誰的喪儀出什麽事了”徵公子皺着眉,旁邊的金侍衛也是一臉凝重。
我和徵公子的目光遙遙地對上,“要變天了。”我們同時開口喃喃地說道。
……
少主大婚前夜,宮門突逢巨大變故,執刃大人與少主雙雙被害,宮門不可一日無主,長老院緊急啓動了缺席繼承,羽宮次子宮子羽——原來的羽公子成為了新的執刃。
宮二先生前幾天才趕回宮門,等他回來的時候。原來的羽公子已經被長老院任命為新的執刃。
我還記得那天徵公子紅着眼睛來到角宮的樣子。
突發變故,徵公子匆忙離開角宮。管事伯伯把我們聚集到一起,那時候我們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全都沉默地圍坐在一起瑟瑟發抖。
那一夜,高塔的紅燈籠徹夜點燃。宮門衆人也徹夜難眠。
快天亮了,徵公子才紅着眼睛回到角宮。那時候我們已經得知宮門生變的消息,人人都陷入到恐慌之中。宮二先生還未歸來,整個角宮都一片冷寂,只有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子抽泣的聲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道理我們都明白,一想刺客連執刃大人和少主都能謀害,那幾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們被吓得臉色蒼白。
徵公子的鬥篷還在我這裏,我在夜裏就将鬥篷給那幾個最小的姑娘蓋上,她們一直都在瑟瑟地發着抖。我和那幾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姑娘圍在她們旁邊一直安慰着,婉婉給她們講了一夜故事她們才在清晨帶着淚痕睡去。
“杳音姐姐!我害怕!”一個女孩突然從夢中驚醒然後拉着我的衣服不肯松開,我也在迷迷糊糊中被她的聲音搞得徹底清醒。
我輕輕地拍拍那個小姑娘:“沒事的,會過去的。”我的聲音也帶着一點顫抖的尾音,但是我還是竭盡所能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好不容易哄睡着那個小姑娘,我才站起來舒展舒展手臂,伸個懶腰。
外面已經蒙蒙亮了,她們都已經睡着了,我彎下腰把徵公子的鬥篷給她們再蓋嚴實一點。
我準備去廚房給大家做一點早飯,可一出門卻遇見了徵公子。他兩眼通紅,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過。
“杳音,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少年啞着嗓子說。
可是我也不知道。
看我一直在沉默,徵公子的眼圈又紅了。他吸吸鼻子:“我想在角宮等哥哥回來。”
“但是你要先吃點東西。”我把徵公子帶到廚房讓他坐在一邊,他現在這種狀态,我實在不敢讓他獨自待着。他默不作聲地發着呆,眼圈紅紅的,時不時用衣袖擦擦眼角。
我飛快地蒸了一鍋奇形怪狀的饅頭,又準備熬一點粥。
“杳音,你讓開點。”少年甕聲甕氣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一回頭才發現徵公子站到了我的身後。
“你這樣慢,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吃上飯”他的聲音還是悶悶的,“你去準備餐盒,我來熬粥。你一會把早飯給大家提過去就行。”
“千萬不要說是我做的。”他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