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 - 第 164 章

芙蓉出水之時,水珠順着成熟的輪廓滾下,滴滴答答地灑落池中。

爾爾睜眼,已然是如初那明澈動人的雙眸,她甩了甩長發抹了把臉,望見水裏自己的倒影,興奮地扭頭看向岸邊:“有一個月了嗎?”

離烨斜倚在岸邊的岩石上,狀似認真地看了看旁邊的沙漏:“已經一月零三日,你超了三日。”

愕然瞪眼,爾爾撲騰着游到岸邊,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那沙漏刻度。

還真超了三日。

可是,她分明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忍着骨骼快速生長的疼,一點也沒走神地潛心修煉,怎麽會沒趕上?

眉梢耷拉下來,爾爾委屈極了,眼眶微紅,鼻尖也顫了顫,濕漉漉地立在水裏,像落水的小雞崽子。

離烨原是繃着臉的,瞧見她這模樣,到底是沒忍住,朝她勾了勾手:“過來。”

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爾爾游到他跟前的水岸邊,扁了扁嘴。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俯下身子,墨發順着肩滑落,火紅的衣袍傾臨水面,像日出時江邊的紅楓。在鼻尖即将抵到她額頭的時候,他頓住,曼聲道:“給你個機會,想個法子将這三日抹去。”

爾爾一愣,仰頭對上他的目光:“怎麽抹啊?”

他沒答,只深深地看着她,眼裏霭色流轉,像籠了一層七色仙山裏朦胧缱绻的霧。

她下意識就咽了口唾沫。

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宜空……不宜空那就別空了。

嘩——

有人從池子裏撐起了身子,仰頭吻上了他低下來的唇。

金風玉露,已是幾百年沒有嘗過的甘甜,離烨眼裏的暗色湧上來,伸手徑直将人撈出了池子。

已經是長大的姑娘了,甚好。

香風從大殿裏卷過,吹起了地上垂墜着的紗簾,慢慢下移着的沙漏刻尺突然頓住了,然後慢慢地,開始往反方向挪動。

整個上丙宮都落下了一層厚厚的結界。

有離氏的小仙正在外頭忙碌,乍一見新的結界,忍不住好奇地拉了拉旁邊人的袖子:“那邊是什麽?”

年長些的真君瞥了一眼,輕斥道:“那也是你能問的?眼下事務這般多,你倒還有空閑左顧右盼。”

小仙一驚,慌忙收回目光,捧着手裏的禮服和神器,繼續往前走。

“這些都是要發下去的,大典在即,可不能有什麽纰漏。”真君繼續道,“爾爾仙人雖不是我離氏之人,但到底是上神看中的,爾等切不可怠慢。”

“是。”小仙應下。

一個月前,五行仙門就都接到了消息九霄有了天命所歸的掌權人,只待她出關,便要舉行繼位大典。

這麽一想,不少人是挺佩服爾爾的,小孩兒身軀又不會耽誤她繼位,她竟也還願意在這個關頭潛心修煉,是個極有上進心的神仙啊,太感動了。

坎澤聽聞此類言論,但笑不語。

龍纾提醒過爾爾的,離烨那個人,賣了你都會讓你覺得是你賺了,可惜,小姑娘沒記牢。

天邊升起了朝霞,坎澤站在露臺上,閉眼感受了一番天地清風,身後有舌靈鳥輕聲道:“風大,上神傷還沒好透。”

微微一笑,坎澤頭也沒回:“今兒有大事,我任性一回也不成?”

“不成。”舌靈鳥站在坎?的肩上,篤定地答。

輕嘆一口氣,坎澤轉身,手肘搭上坎?的肩,聲音慵懶:“我痛失九霄之主的寶座,有不少情緒呢,你也不多縱着我些。”

坎?抿唇,輕輕搖頭,舌靈鳥跟着道:“你很高興。”

等了這麽多年,經歷了生死之後,也還是等來了九霄真正的主人,他怎麽可能不高興。坎?太了解他了,就像舌靈鳥了解自己一樣,所以,才不想縱着這耍賴不肯養傷的上神。

“交給她,當真沒問題?”走回大殿,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會。”坎澤篤定地道,“她比你想的聰明得多。”

能藏着那麽大的秘密,一步步将離烨給收服,這天下沒有比爾爾更适合做九霄之主的人了。只是那小姑娘愛扮豬吃老虎,心腸也軟,看起來弱罷了。

正與人纏綿着的小姑娘突然打了個寒顫。

離烨一頓,扯了自己的衣袍将她的背裹住,又連她整個人一并抱緊,湊在她耳側輕聲問:“怎麽?”

“沒……”嗓音又軟又沙啞,爾爾扭頭看他,“我就是在想,你怎麽就看上我了。”

“誰說我看上你了?”他輕哼,溫熱的氣息都落在她耳廓裏。

爾爾不滿地扭了扭身子,卻被他抱得更緊。

“不是說沒看上嘛,那放開我啊。”她瞪他。

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離烨啞聲道:“兒女情長,向來誤事,你瞧那凡間的枭雄,多少死在那些情情愛愛上頭的?什麽名留青史,什麽風流人物,只要沾上為情所困四字,後世再看,當真是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爾爾想了想,眼眸一亮,“那我思凡了。”

腰身陡然一緊,她低呼,又好氣又好笑:“幾萬歲的上神,怎麽什麽都不讓人說?”

離烨不答了,只張口狠狠地叼住她的後頸。

修煉到他這個境界的神仙,都只愛做,不愛說。

于是,上丙宮的結界又厚了兩層。

……

九霄上的繼位大典如約舉行,妙齡少女被祥鶴簇擁,于漫天神佛的跟前飛入了天門。諸神跪拜,天降三日祥露,澤被萬物。

太和仙師和儲元上神在側,倒是沒有去看爾爾,而是好奇地打量不遠處的離烨。

他自然是沒有跪拜的,只是,那般擅長權謀又神力可怕的人,今日竟将自己的氣場收得十分幹淨,當真只像新主的家眷,安靜地看着新主加冕。

“他怎麽想的?”儲元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就這麽,讓了?”

太和撚了撚胡須,眼睛笑成了兩條縫:“他不是讓了。”

而是這天下他想要什麽都可以,爾爾想要的,他可以給罷了。

“長此以往,也會有隐患吧?”儲元皺眉,“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太和問:“為何不能容?”

“他……”話剛出口,又僵住,儲元猛地反應過來些什麽,将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的确,是可以的。

“羞煞老夫了。”儲元擡袖。

西王母去到離烨身側,手裏捧了一冊帶着金光的卷宗,輕聲與他道:“爾爾仙人年紀尚輕,我想着這天下卷宗,還是先放在上神這裏為妥。”

離烨回神,瞥一眼那東西,搖頭:“放我這裏也不妥,給她便是。”

“為何?”西王母很詫異,“這可是大權,自當由您這樣的才收得住。”

“我這樣的?”離烨輕笑,側眼看她。

“我這樣的,也不過爾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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