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12 章 流寇
第12章 第十二章流寇
小蠻在院子裏幹活,說阿嶼去林子裏打獵去了,得去個三天的樣子,家裏沒有多少吃的了,總得維持我們三個人的生活,日子還長着呢。
“三天?他為什麽不跟我說。”我并不是要他事事跟我報備,我只是害怕他一去不返。上次老彭遣散下人的時候,他就差一點走掉了。這個山莊裏的人,已經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他說讓你好好睡一覺,讓我告訴你,他會回來的。”
“哦。”我悻悻地答道,只能選擇相信。就三天,也許眨眨眼睛就過去了。
然後小蠻又問起了老彭的事。
“小姐,你昨天說老彭害了你們,看樣子還挺生氣的,這兩天也沒看到他人,怎麽回事?”
“小蠻,你可真能憋得住話啊,昨晚就想告訴你的,不吐不快。”
“我看你渾身一股怪味,就催你去沐浴更衣了嘛,後來看你睡到榻上了,就沒有打擾。我是一晚上都在想這個問題呢。想不明白,所以還是決定來問你。”小蠻拿起笤帚,準備将院子打掃一遍。院子裏的銀杏葉都落下來了,金黃金黃的,鋪滿了整個草地。
我将老彭把我騙去地下室然後搶走盒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當然,沒有說盒子裏有一個話本,我不想把她牽扯到這個事情上來,也省略了見到楚江王和鄭七的事情,這多少有點怪異,我怕吓着她。
盡管只是删減版,還是讓小蠻目瞪口呆。這個傻妞,真沒見過什麽世面,她的世界如此簡單純粹。
“這麽說來,老彭竟然是謀財害命,怎麽會這樣,在我眼裏,老彭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呢。小姐你說,那盒子裏一定是家傳的寶玉吧,價值連城。”
“嗯嗯,我也這麽覺得,唉,錯失了一座城。”我點頭附和,起身去找活幹。
小蠻攔住我,說道:“你別添亂了,小姐,我想過了,咱們就三個人,住一個院子就行,也好有個照應。其他那些院子,就讓它荒廢了吧,反正也破敗了,你真想幹活的話,把自己的衣服晾了吧。”
我順着小蠻手指的方向,跑過去晾衣服。
小蠻看着陽光下飄揚的各色衣服,滿意地笑了笑,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小蠻又笑了,真好。日子裏的那些陰霾,總會慢慢過去的吧。
我去柴房幫忙生火,小蠻沒有拒絕。然後我又跟着她去井房打水,她也沒有拒絕。
挺好的,以後咱就相依為命吧。再也沒有什麽小姐丫頭之分。我是姐姐,小蠻是妹妹。
只是天黑的時候,又生出幾分懼怕。也不知道阿嶼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我們就這樣膽顫心驚然而又平平安安地渡過了三天兩夜。
第三天掌燈時分,阿嶼回來了,脖子上挂滿了山雞,我數了數,足足有六只,還有兩只肥碩的野兔子,打開包裹一看,是一張灰色的狼皮。
收獲頗豐,這陣子我們都不愁吃的了。
“阿嶼哥,怎麽只剩下一張皮呢?狼肉呢?”小蠻說道。
“狼肉在集市上賣了,這張皮,看着挺好的,給小姐做件披風,天很快就冷了。”聽到阿嶼這樣說,我心裏樂開了花。
阿嶼果然是守信用的人,他說的三天,就三天,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哦。”小蠻拿起山雞和兔子,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無可奈何。小蠻雖說是我的丫頭,可是廚房這些粗活,她基本上是不幹的,更別提這些剝皮剔骨的血腥事情了。
“小蠻,準備燒水,”阿嶼說,“晚上吃山雞,我給你們做。”
小蠻激動地抱着我跳了起來。
這麽好的阿嶼,打着燈籠都找不着。謝謝阿嶼沒有抛棄我們。
我們三個開始忙活起來。
濃濃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廚房,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準備開飯的時候,小蠻又去廚房角落裏找來了一壇子米酒,準備了三個大杯,齊齊滿上。
我率先舉起了酒杯:“來,敬阿嶼。”
屋子裏發出叮叮當當碰瓷的聲音。
我脖子一仰,将酒全灌了下去。
“小姐,慢點慢點,你酒量沒這麽好。”
“沒事,小姐我今兒個真高興,好久沒這麽喝過了。”我捧過酒壇子,給自己添滿,又催促着阿嶼和小蠻快點喝。
一杯又一杯,我已經開始暈頭轉向了。
“小姐,小姐,你不要再喝了。”我看到小蠻開始搶我手中的杯子。
“小蠻,別再叫我小姐啦,從今以後,咱們三個平起平坐,阿嶼是大哥,我是姐姐,小蠻是妹妹,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叫我枝枝吧,小蠻,我再也不是什麽大小姐啦,老爺死了,夫人走了,我跟阿嶼一樣,是撿來的孩子。”
“唉呀,別搞得跟什麽桃園三結義似的,喝多了別再喝了,誰是你哥。”阿嶼一聽到當哥這件事就沒給過我好臉色,他好像又不高興了。
阿嶼一不高興,我的世界就塌了。
小蠻張了張嘴,始終沒有将“枝枝”叫出口。
原來,這桃園三結義,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阿嶼不同意,小蠻也不同意。
為什麽呀,想找個親人就這麽難嗎。
突然,我聽到大門“咣當”一聲被撞開了,我的酒瞬間醒了一大半。阿嶼沖了過去,随即一個滿臉血污的黑衣人倒在他的腳下。
“救——我——”那人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小蠻吓得躲到我的身後,不停地喊着“小姐,小姐”。
阿嶼伸出手探了一下那黑衣人的鼻息。
“還有氣,”阿嶼看向我,問道,“怎麽辦?”
“你拿主意吧,我也救不活,不會醫術。”
“我是說,留下來還是丢出去,”阿嶼說,“看樣子像是流寇。”
“流寇?那丢出去吧,惹不起。”我果斷地說道。
“好。”阿嶼彎下腰,拖住那黑衣人的雙手,倒退着往屋外走去。
我聽見那黑衣人隐忍地哼了一聲,想必已經身負重傷。
“慢着,留下他吧。”也不知道因為什麽,我突然改變了主意。阿嶼聞聲停下了腳步,遲疑了一陣,又将那黑衣人拖了回來。
如此反反複複,我猜想他要是斷了肋骨,只怕會死得更快。
阿嶼将他安置在柴房的一張簡易床榻上,仔細地檢查了他的傷勢。我看到那黑衣人上臂被砍了一刀,傷口足足有三寸來長,不斷往外滲着血。
“小蠻,去找點消炎止血的藥粉來,老彭的房間裏有,快。”
“阿嶼哥,我怕。”小蠻遲遲沒有動身。
“我去吧,小蠻,你提着燈籠。”
到了老彭的房間,各種各樣的瓶子倒是有一些,可是哪裏分得清哪個消炎哪個止血哪個調經哪個鎮痛呢。
我索性找來一個大麻布袋,統統給裝了進去。
費了好大勁,我和小蠻終于将一袋子藥品送到了阿嶼面前。
“放這兒,你們倆出去。”阿嶼說着,将藥品倒了出來,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的藥。阿嶼練功,平常少不了磕磕碰碰,對于跌打損傷刀傷箭毒的用藥很是了解,平時跟着老彭也學了不少,算得上是半個江湖郎中。
“出去啊,怎麽不動。”阿嶼又催了一遍。
“我想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呢,”我說,“傷這麽重,不會要死了吧。”
“你再不走,可就保不齊了。”
“為什麽?”
“我要脫他褲子,他大腿也傷着了。明白?他是男人!”
原來是這樣,我拉着小蠻趕緊退了出來,将門帶上,張羅着去廚房燒水。
“唉,好好的山雞,還沒吃完呢,”小蠻說道,“小姐,要不我去搬過來吧,咱在這裏吃。”
“別了吧,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小蠻,你說,流寇是什麽呀。”
“就是山 賊,我聽老彭說過。”
“啊,那我們為什麽要救他啊,”我說,“會不會惹禍上身。
“唉,反正就我們三個了,有禍就一起擋吧,”小蠻說,“好歹也是一條人命。”
阿嶼進來打熱水,并交待我們不要對外聲張,這黑衣人來頭并不簡單。
“什麽來頭。”
“可能是義軍,軍銜還不小。”
“啊,現在扔出去還來得及嗎?”我膽顫心驚地問道。
“說什麽啊,救都救了,還在這後悔。再說了,義軍軍紀嚴明,不私拿老百姓瓜果菜蔬,更不會打家劫舍的。嗐,你們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多準備點熱水,我去給他擦下身子,你們給他弄點吃的來。”
鍋裏還有幾個窩窩頭,再給他弄點山雞湯吧,桌子上還有幾樣剩菜,一并熱了吧,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下。
我和小蠻端着熱好的飯菜去柴房。我推了推門,竟然從裏面給栓上了。
“還在脫褲子?”小蠻說道。
“不可能,這麽久了,算算時間,傷口早包紮好了。”
“那是為什麽要将門栓得嚴嚴實實的呢。”
說話間,“吱呀”一聲,阿嶼打開了柴房的門。
“進來吧,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那麽大聲。”阿嶼說道。
小蠻小臉一紅,趕忙捂住了嘴。
“小蠻,去拿床褥子過來。”
“啊,他今晚睡這兒?天氣轉涼了,要不去客房睡吧。”我說。
“不——”黑衣男子拒絕了我的好意。
小蠻去房間裏取毯子。我将兩菜一湯兩窩窩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到了桌子上。
阿嶼一手拿起窩窩頭,另一只手端起了山雞湯。
“哎,能坐起來嗎?”阿嶼問道。
那黑衣人挪了挪,明顯有些吃力。我見狀,忙走過去扶了他一把,并将一個枕頭塞在他的後背。
“多謝姑娘,”那人柔聲說道,“多有打擾,在下日後定當酬謝。”
“來,別這麽啰嗦,省點力氣。”阿嶼将窩窩頭遞到他身邊,他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湯。如此重複了好幾次,終于将兩個窩窩頭給消滅完了。
阿嶼照顧人的樣子,真的好貼心啊。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