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33 章 心亂如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心亂如麻
阿嶼卻搶先一步,拉着我快速離開。他重重地關上了木屋的門,将一大隊人馬晾在外面。
這樣可還行?人家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尚大人,要是惹他生氣,咱們倆可就插翅難飛了。
而且,有銀子為什麽不要啊,就快要到手的白花花的銀子,可以換好多好多的銅板了。這個呆頭呆腦的家夥。
說什麽都晚了,我總不能撲上去搶了那銀子。
很快,屋外恢複了安靜。那火光越來越小 ,大隊人馬已經離開。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尚榮,身後是巫沖。
真是賊心不死陰魂不散。
“不請我們進去喝杯茶?”尚榮嘴角上揚,說道,“九枝,這不是什麽好的待客之道。”
“尚大哥,這荒郊野外的,粗鄙簡陋,并無可招待大人之物,我們也只是暫歇在這裏。”
“哦?那就敘敘舊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那就在這屋裏說吧,這裏暖和。”我側過身,給他讓出一條道。
“不,你跟我走。”尚大哥堅持要跟我私聊。
我站着不動。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聲音裏滿是祈求。
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回頭看向阿嶼。每當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可以幫我分析分析,一般我會遵循他的意見。
阿嶼正往火堆裏添風幹的竹竿,那竹竿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響,像極了過年時燃放的爆竹,殷紅的火苗使了勁往上竄,“呲呲”地冒着黑煙,差點就要燒到房梁上了。
既然,阿嶼不反對,那就跟尚榮走吧。我對自己說,就出去一小會,馬上回來。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尚榮來到木屋前邊的小樹林裏。兩邊的枝桠在夏天一定是野蠻生長的,葉子已經落光了,可還是密密麻麻地擋住了去路。
阿嶼和巫沖在不遠處盯着我倆。兩個黑影,一前一後,是守衛,也是監視。
尚榮還在往樹林裏走去,我叫住了他。
“已經沒路了,尚大哥,你有什麽話?”
尚榮站住了,他沉默着。
“既然沒什麽話要講,那我回去啦。”
“等等!”尚榮終于開口說道,“九枝,聽到你已離開侯府,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我從未這樣慌亂過。我發了瘋似的要找你,為此出動了府裏最精銳的人馬。”他的聲音忽高忽低,大概是害怕我聽不見,又害怕暗處那兩人聽見。
“對不起,我想過跟你來辭行的,可是——”
“我知道了,是巫沖不讓你進屋來的,我已經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還讓他去領罰。我中了彭一修的迷香,我一時沒有蘇醒。”
“我,我是想來看你的,我有解藥,可是,巫沖擋着不讓,府門外有人吵事,說我是妖女——”
“什麽妖女,九枝,你受委屈了。”
“尚大哥,你覺得我是妖女嗎?他們說的你信嗎?”
“我不信,九枝,你這麽善良,怎麽能和妖女這兩個字扯上關系。”
“可是,我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不是。他們說,我娘是摩西院青衣衛首領青櫻,她在踏月山莊隐姓埋名十八年,為的就是躲避追殺。”
“有這種事?”借着如水的月光,我瞧見他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青櫻收養了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來歷。尚大哥,你還是離我遠點吧,就像巫沖說的那樣,自從我來到尚府後,你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我不管,九枝,不管你是從哪兒來,要到哪裏去,這都不影響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一生戎馬,過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從未奢望過有什麽安生日子,只是希望這天下早日實現大一統,到那時,我便可以卸甲歸田了。”
“大一統,談何容易。”我看向天空。黑色的天幕上繁星點點。尚大哥的理想和天空一樣,遠大而虛空。
“我知道這不容易,像我這樣的人,随時有可能命喪黃泉,所以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何不抓住眼前的小幸福呢,九枝,我喜歡你,我不想錯過你了,三年前我已經錯過一次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無數次确認過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我慌了。所以,他大張旗鼓地追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我喜歡你”?
我沒有說話。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應,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這種表達方式太直白了,我一時接受不了。
這輩子還沒人跟我說過這句話呢。
尚榮是第一個。
此刻,我該說些什麽好呢。很顯然,我沒有确定自己的內心。尚榮雖然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人中龍鳳,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
在他這裏,我看不到未來。包括他的未來和我與他共同的未來,我都看不到。
或許是我太過于悲觀。
“九枝,你說句話呀。”尚榮激動地看着我,上前一步,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涼。在這樣的冬夜裏,誰的手都是冰涼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他的掌心有了些許的溫度。像是有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緩緩流出,慢慢地浸潤到了我的手上,順着我的血液,瞬間流遍了全身。
他越握越緊,像是要把我的手揉進他的身體裏。
我用力地掙脫,可是,無濟于事。
他沒有放開我。
“尚大哥,我,我——”我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九枝,你喜歡我嗎?”尚榮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他靠我那麽近,那麽近,我似乎能聽得到他的心跳,他還在苦苦地追問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我終于說了一句實話。這種懵懵懂懂的感情,似有還無,抓不住摸不着,第一次面對這種問題,我是真不知道。
尚榮的臉朝我慢慢地靠近,我聽得到他的呼吸聲。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握住我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這是要吻我嗎?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不遠處還站着兩個大活人。
我如臨大敵,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侵犯了,用力地掙脫他的手,順手朝他臉上呼了過去。
我沒有得逞。尚榮抓住了我的手,然後輕輕地往自己的臉上蹭去。
指尖觸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他的臉溫潤,柔軟,唇邊的胡茬粗糙紮手。
我心亂如麻,我心如鹿撞。
我究竟是怎麽啦。
見色起意?不可否認,尚榮長得是真好看,五官不似阿嶼那麽柔和,眉宇間卻多了幾分英氣,加上膚色偏暗,有一種剛強的硬漢氣質。
想不到這樣的硬漢也有如此柔情。
“九枝,三年前見到你,我就日夜思念,你真的一點也不懂我的心嗎?”好家夥,這情話說得這麽順溜,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個人練習過了。
還是找個理由拒絕他吧,畢竟我走出踏月山莊是為了尋找阿娘,現在連摩西院的大門在哪兒都沒有摸到呢,可不能忘了初心,在這兒把自己給交待出去了。
我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尚大哥,你我都知道,我們肩負着不同的使命,現在并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等河清海晏,時和歲豐,那時我們再把酒言歡共敘情長可好?”
“什麽把酒言歡共敘情長,我可不想把你處成兄弟,我只想擁有你,九枝,我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心動過,我知道我們之間一定有特別的緣份,我相信是老天的安排,讓我再次遇到你。”
“尚大哥,這太突然了,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方向,等到——”
“我不想再等了,真的,我等不到那一天,我沒有綿綿無盡的生命,我感覺我的生命每天都在透支,九枝,嫁給我吧,我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尚榮此生唯一的心上人。”
“尚,尚大哥,你冷靜一點,你不要沖動呀。”
“不,一點兒也不沖動,這是我憋在心裏很久的話,就在剛才,我也曾想過放你走,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又回來了。九枝,我知道你并不讨厭我,當你奮不顧身地擋在我前面的時候,我知道你是緊張我的,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只是你還沒有确認自己的內心。”尚大哥說着又朝我挪動了一小步,我們之間本來就離得近,這下就幾乎沒有間隙了。
我連連往後退去。林間小路本就崎岖不平,還有隐藏在枯枝下的樹樁,我如何站立得穩。一個趔趄,差點就要摔倒。
尚大哥一把拉住我,順勢将我往他懷裏帶。
這怎麽能行,不遠處還有兩個大燈籠照着呢。明晃晃的,多不好意思。
可是,可是,如此強烈的攻勢,我如何抵擋得住,真的要喊救命了。
“我——”我在他懷裏掙紮着,明顯已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應對。
“九枝!”不遠處傳來焦急的聲音,是阿嶼。與尚榮單獨待了這麽久,任誰都不會放心。
這一聲叫喚,來得正是時候,當然,也可能是來得真不是時候。正所謂,事物都有兩面性,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诶——”我退後兩步,應聲答道,“就來了。”
尚榮一把拉過我,将我緊緊地抱住。他的臉靠近我的耳朵,蹭得我好癢好癢。真是要命,他還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九枝,讓我抱抱你。我知道這太突然了,可是我覺得我要是不抓緊機會,我就沒有機會了。我本想放開你的,但是,我還想試一試,我想賭一把, 九枝,你懂我的心情嗎?我給你時間考慮,我等你,你要是想我了,你就回侯府,那裏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可記住了。”
我聽到耳邊響起了腳步聲。尚榮終于放開了我。
還好,來的只有巫沖一個人。
尚榮在前,巫沖在後,他們躍上馬背,消失在暗夜裏。
回到木屋,我一言不發。
阿嶼靜靜地往火堆裏添柴,也不過問尚榮跟我唠叨了些什麽。
夜已深。我和衣半躺在火堆旁邊沉沉睡去。
醒來時,我已睡到了榻上,身上是小蠻為我縫制的那件狼毛披風。阿嶼生了一個爐子放在榻前,屋子裏很暖和。
天還沒有亮,也不知道現在幾更了。
阿嶼守在火爐邊,他沒有睡。他靜靜地盯着爐子裏的火,眼神溫柔,沉靜。
“阿嶼,”我坐了起來,“你怎麽不睡。”
“我?我不要睡,你接着睡,”阿嶼對我笑了笑,“冷嗎?”
“不冷,很暖和,阿嶼,你就不問問尚榮跟我說了什麽嗎?你一點兒也不關心?”
“你願意說你自然會跟我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尚大哥喜歡你,”阿嶼說道,“他三年前就喜歡你了。”
“巫沖跟你說的?”
“哪用得着別人說,尚榮喜歡你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你不生氣?”我說,“你一點兒也不生氣?”
“我覺得他會給你幸福。”
“阿嶼,你又來了,你是不是想離開我,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側過身去,任由淚水打濕了那件狼毛披風。
天明的時候,我問阿嶼,接下來該去哪裏。
“找彭一修吧,我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只是,他現在修為大漲,我倆怕不是他的對手。”
“你怕了?”
“要考慮周全,他這人擅長使用迷藥,一旦中招,只能任他擺布。”
“這個不用多慮,我找到克他的法子了,”我說,“你聞聞,我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味道沒有。”
“怎麽啦,神神秘秘的,”阿嶼湊近了些,“沒有啊,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就是之前的薄荷味。”
“這可不是一般的香味,它能抵禦百毒。”
“哈哈,你長能耐了,那我呢,還不是任人宰割。”
“不會,”我從随身攜帶的包袱裏找出那罐子黑色藥丸,“這就是解藥,能治百毒。”
阿嶼仔細地聞了聞那罐子藥丸,說道:“有耳鼠成份,的确是解毒良藥,你從何處得來。”
“鄭七的兄弟李阿四給我的,關鍵時刻我吹響了骨哨,是他給我的。”
“你聰明了許多啊,還知道搬救兵。這下好辦了,咱們即刻啓程,前往天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