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風花雪月

“據說那尚榮是為了追一個姑娘出動了兵馬，搞得上頭意見很大，兄弟失和。也是，這辛辛苦苦供養打造的隊伍，可不是用來追姑娘的，真是拎不清。”

“那姑娘竟有那麽大的本事，究竟是誰？”我試探着問道。

“名字倒沒有聽說，據說長得傾國傾城，前幾年還救過那尚榮一命。”

聽到這話，我緊繃的心倒又放松了少許。外面風雨驟停，院子裏的積水也漸漸退去，我胸口那股淤堵之氣也漸漸散了開去。

計蒙接着說道：“唉，都是折騰，那尚榮并未獲得姑娘的芳心，又失去了兄弟的信任，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六界衆生，人類的壽命頗為短暫，可是卻是最會折騰的一個物種，你看看，短短幾十年時間，把這大好的河山都折騰個什麽樣子了。他們總想着改變，可是又不夠強大，告訴你，有許多很美好很美好的夢想，都是可以實現的，但前提是你必須得強大，強大到你可以戰勝一切，你強大了，你的話才能成為真理，你才能被人奉若神明。”

“謬論！難道弱小者就不配擁有話語權嗎？你究竟是誰？”我說道。

“我？跟你說過了，我是計蒙，有人說我是水妖，但是也有人說我是雨神，你看吧，妖和神之間，有什麽區別呢，一念成妖，一念成神，不管別人認為我是妖還是神，我都是我，計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是你實在分不清的話，就叫我妖神吧，我并不介意這些虛名的。”

終究是我孤陋寡聞了。眼前的計蒙如此強悍，談笑間能呼風喚雨翻江倒海，我可不能惹怒了他。

“好，計蒙，你要跟我談什麽買賣，我盡量配合。”

“将你的《丘山外傳》交給我，我帶你去見青櫻。”

“你知道青櫻在哪裏？”眼前的計蒙果然将一切都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我手裏并沒有《丘山外傳》。

我能告訴他我沒有《丘山外傳》嗎，告訴他了，我是不是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樣，我會不會死得更快。

“想好了嗎？我可沒有太多耐心，”計蒙說道，“其實青櫻與你緣份已盡，你千裏迢迢追尋她而來，這又是何苦。”

我一愣，竟不知如何答話。

“不肯交出來是吧，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不要看看，我這雙手往你懷裏一搜，你會怎麽樣？又不相信我了是吧，我這就讓你感受一下上下其手是什麽滋味。”計蒙說着，朝我緩緩靠近，他雙手交叉，活動了一下指關節，我明顯聽見那指骨發出了幾 聲脆響。

真是要命，這妖孽一樣的男子，他竟然說要過來搜我的身子。而且，他已經來了，他離我那麽近，馬上就要與我親密接觸，他會從哪兒開始呢。

從哪兒開始都是錯誤的，我的內心也是拒絕的。這麽多雙眼睛瞧着呢，再修飾誇大一番，明兒個不知道要傳成什麽樣子，我這臉往哪兒擱，往後可還怎麽混。

到時，長安城內會傳得沸沸揚揚，說書先生那也有新鮮題材了，什麽人界少女與妖神不可不說的那些事，衆目睽睽雨神狂撩明豔少女，水妖計蒙瘋狂虐殺人界孤女……

正思忖間，我聽見清影又發出一聲異響。那聲音，在這狂亂的雨夜，像一聲憤怒的哀嚎，又像是一聲凄厲的鳥鳴。

計蒙往後退了一步，劍眉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我明白了，他在忌憚我腰間的清影。不然，我根本沒有同他談買賣的籌碼。現在我孤身一人，要如何對付這能呼風喚雨的水妖呢。

不如實話實說吧，他說過，他并不是嗜血成性的殺人狂魔，除掉我也不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但願他能放我一馬。

就算是我異想天開吧，我也要試一試的。

“我手上并無《丘山外傳》，”我如實說道，“青櫻留下的《丘山外傳》，早在三年前被人劫走。”

“真是廢物，一本書也守不住，”計蒙說道，“現在好了，你說，留着你還有什麽用，給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

“我可以告訴你《丘山外傳》的下落。”我平靜地說道。

“在彭一修手裏？可我問過他了，嚴刑逼供也用過了，他說在你手上，他的話也着實有幾分可信，因為只有你才可以打開那個盒子。我調查過了，那支金銀簪，确實是從你的手上當出去的。”

“所以，那當鋪是你查封的？”

“九枝，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只要将《丘山外傳》乖乖交出來就好，那彭一修可是發了毒誓的，說在你手裏，你們人類對于誓言不是挺在意的嗎，你們害怕天打雷劈。”

“哼！真是賊喊捉賊，這書真的在他那，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那好，等會我傳來彭一修，你們當面對質，今夜我不把這事給弄清楚，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命。”

“別呀，你都成雨神了，要那《丘山外傳》有何用，據我所知，那是修仙用的。”

“這你就不明白了，那裏面的學問可大着呢，包羅萬象。再說，這樣一件寶貝，我怎麽可能允許它落到旁人手裏，我情願毀了它，也不願看到別人擁有它。”

“這是什麽道理，”我說道，“它并不屬于你，你有什麽資格處置。”

“現在跟我扯什麽歸屬權是吧，我跟你說，這《丘山外傳》究竟屬于誰根本沒有定論，你說是你們吳家的就更離譜，二十年前，哦，不，二十一年前，青衣衛首領青櫻只是偶然間得到這本書，至于怎麽得到的，至今還是一個謎。她隐姓埋名，藏匿于踏月山莊，可是她資質太淺，十八年來并沒有參透其中奧秘，這樣一本曠世奇書，于她而言，只不過是廢紙一堆。”

“我要見她，”我聲音軟了下來，“讓我見見她。”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看你沒有一點合作的誠意。留着青櫻，主上有他的考慮，大概也只是為了引你前來。她是摩西院的叛徒，主上不會饒了她，但是念在她十八年來并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收養了多個人間棄嬰，也算是積累了功德，為與人類重修舊好出了一份力，主上會善待她的。”

“你，與摩西院是何關系？”

“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摩西院的成員，至于職務嘛，就一個閑散謀士。”

“我看你本質并不壞，為什麽要與妖孽混在一起。”

“我說過了，我本就是妖，當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有人說我是神。無所謂了，既然那麽多人說我是妖，我與妖為伍，有何不可。摩西院足夠強大，勢力已滲透整個大荒，不久的将來，将一統六界，”計蒙看向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接着說道，“你知道這天外有天，但這遼闊浩瀚的人間，是六界最美的地方。我在那冰冷陰暗的深淵之中沉寂太久，竟有些留戀起這人間的風花雪月了，我想讓這人間變得更美更富饒。”

這計蒙，有沒有搞懂風花雪月是什麽意思，竟在這濫用成語。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見過口氣大的，沒見過這麽大的。尚大哥說的一統天下，我都覺得虛無飄渺，這一統六界，真是離了大譜。就算這六界失序，一統六界的，不應該是天上高高在上的天神麽，哪輪得到妖孽說話。

“喲嗬，九枝，看你那眼神，又不屑一顧了，你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心智未開，這不怪你，人間的善男信女虔誠祈禱，請求天上的神明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生活，可是你也看到了，這些年來，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凍死荒野，又有多少人死于殺戮，死于時疫。這人間亂象，神明看了都直搖頭，他們已經無能為力。現在，這六界的覺醒者，都将希望寄托在摩西院。”

“這麽說來，在你眼裏，摩西院竟然是一個拯救天下蒼生的正義組織了。”

“正義與否暫且不論，但是，摩西院确實是這樣一個能拯救天下蒼生的組織，因為它足夠強大。我們不要過多在意細節，誰的大業都不可避免地伴随着鮮血。不可否認，我們內部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比如青衣衛、紅衣衛、黑衣衛、白衣衛四大分舵之間還存在不少的分歧，但是我們能一致對外，擰成一股繩，共同發展壯大。”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你沒有什麽可說的。”

“我有話同你說就夠了。來人，傳彭一修！”計蒙一聲大喊，聲如洪鐘，整個大殿都在顫抖。

“主人，彭一修已逃走。”

“怎麽不來報告！”計蒙大怒。

“看主人和這位姑娘聊得正歡，插不上嘴。”

“真是一堆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

“那彭一修已不算是個純粹的人了，他，他——”

“怎麽啦？說！別吞吞吐吐的。”

“他已半人半仙，法力無邊！我們幾個小的，差點一命嗚呼，還好那彭一修說他要修德，不濫殺無辜，所以僥幸逃過一劫。”

“居然有這種事，那不用對質了，《丘山外傳》在他手裏無疑。也好，既然他不做人了，那我也沒什麽可顧忌的了，派遣黑衣衛的精銳，全力捉拿彭一修。”

“是，主人。”

計蒙大概是腦袋有些發熱，竟然拂袖而去，将我留在大殿之內。他現在将重點放在彭一修身上，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他這是打算放過我嗎？

我蹑手蹑腳地往殿門外退去。

“站住，我可沒說放你走，說累了，喝口水，”計蒙說道，“進了這屋，就別想着出去，咱們還有事要商量。我先處理一些公文，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加入我們的陣營。九枝姑娘，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想明白點。”

唉，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該低調的時候還是低調一些吧。我不想再聽他胡謅，索性緘口不言。這麽久了，我像根柱子一樣杵在大殿內，腳都麻了。那兒擺放那麽多的椅子，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坐一坐。

還是別問了吧，這和異想天開有什麽區別。

忽有侍從來報，說屋子裏關押的那些人質，都被人劫走了。

“誰幹的？！”計蒙摸了摸好看的頭顱，忽又說道，“沒有關系，放他們走吧，不用追了，關在這裏要吃要喝，要死要活，倒是賠本的買賣。現在有了九枝，那些人質不要也罷。”

他說得輕松自在，我聽得心驚肉跳。

他這是打算引誰前來。阿嶼嗎？

應該是的。他不知道我就是尚榮發動兵馬千方百計尋找的那位姑娘，不至于拿我當人質引尚榮前來。而且尚大哥也應該吃一塹長一智了，不要再為了一個姑娘頭腦發熱，幹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引得兄弟反目。何況我已經拒絕過他了，他應該知難而退。

既然計蒙拿我當人質，那就暫時沒有危險，只是計蒙，你有沒有想起來要給我弄點吃的，不然這人質得餓死在這裏。唉，不想了，不如倚着這柱子，睡一覺吧。夜已深，太困了。但願阿嶼已經知道這計蒙是個水妖，他那奇異的鼻子能分辯妖物的，知道了就別來，九枝我啊，休整一下，自己就會逃出去的，現在已經沒之前那麽弱了。不過還不能輕舉妄動，這個計蒙除了會呼風喚雨，其他的本事我得再試探一下深淺。這天香閣，我也得再熟悉熟悉，這前門後院都記住了，總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