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物是人非

河底的歲月無聊且漫長，我始終沒有等來阿嶼。心中煩悶，便向無影辭行。無影也不勉強，将我護送至一處渡口便轉身潛入河底。

暮色将至。此地荒無人煙，也不知到了何處。

我吹響了手中的骨哨。此地空曠，也無銅牆鐵壁，鄭七應該很快就能趕到。

果然，一盞茶的功夫，鄭七就屁颠屁颠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一把拉住我，口中念念有詞，化作一股黑煙，一瞬間遁入了地下。

眼前一片灰暗，只隐隐約約能感覺到有光的存在。黑暗中，有一只大手将我緊緊地抓住往前面拽。又過了很久，眼前出現了一點可憐的模糊的光亮，借着那點光亮，我發現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土牆，那些土牆随着我的前進而紛紛後退，自動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來。

雖然有個通道，可是我還是感覺快要窒息了。

“哎，去哪兒？”

“回我的老窩啊，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了。”是鄭七的聲音。

如此，我只能強忍着難受。不知又過了多少功夫，面前的土牆漸漸消失。

終于回到了地面。這裏是城隍廟，鄭七的常駐地點。

“累死我了，”鄭七放開我的手，大聲叫道，“帶個人怎麽這麽費勁。”

“鄭大哥，上次在孤鹜灘那吹哨子，你聽到了沒？”

“當然聽到了，可是我一來，就看到那裏刀光劍影的，不敢上前。然後我眼睜睜地看着阿嶼被扔進了龍池河。”

“看着他扔進了龍池河，你也不拉一把！”我差點花容失色。

“我哪能啊，我跳進去就淹死啦。你可搞清楚，我會的是土行之術，不是水行之術。”

“好吧，那你有阿嶼的消息嗎？”

“我看着你跟着跳下去了呀，我想着你有避水珠，難不倒你。”

“你就沒看到我身上插了一把劍啊？”我痛苦地說道，“那劍貫穿我的小腹，我這樣還有什麽力氣救阿嶼，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這個，倒是沒有注意，當時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嶼身上，”鄭七說道，“這麽說，你是沒有找到阿嶼？”

“找着了，可是他又不見了，我在河底等了他許多天，不見他回，就回了岸上。”

“這，這我倒是沒有料到，我以為你們會合了，所以這些天也沒有多過問這事。或許你可以回一趟望江村，在那裏說不定有他的消息。”

“望江村？花落霞現在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回去只會是死路一條。”我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她現在可能沒閑功夫管你，”鄭七說道，“篇遇山前幾天爆發一場大戰，為首的就是花落霞。”

“出了什麽事？”

“聽說是人妖大戰，具體不怎麽清楚。”

“鼠妖不是一直以來謹遵與人類修好的宗旨嗎？怎麽會和人類發生沖突，”我說道，“那望江村那些村民怎麽樣了？”

“聽說雙方死傷無數，那些鼠妖死了之後原形畢露，林子裏到處都是老鼠的死屍，惡臭難聞，現在許多人皮膚潰爛，已經出現了人傳人的現象，看樣子像是疫病。”

“啊，這才過去多少天，怎麽就出現了這麽大的動亂。”

“這天下亂成一鍋粥，妖物趁機作亂是難免的。那鼠王說得好聽，說什麽與人類修好，可是手下的妖孽作亂，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他指使的也不一定，那花落霞自從當上摩西院紅衣衛的首領之後，總想出些風頭。楚江王來信說，地府現在臨時工都招不着，我也是幹着急，想搭把手，可是不知道從哪裏着手。”

“那我們現在回望江村去吧，我手裏有你兄弟李阿四相贈的解毒藥丸，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什麽藥丸，拿來我看看。”

我從随身攜帶的藤編袋子裏拿出那個小罐子，搖了搖，裏面的藥丸還在。

鄭七接過，拿手裏端詳了一會，又放在鼻尖上聞了聞，說道：“這真是個寶貝，不過那麽多人，只怕是僧多粥少。”

“那怎麽辦呢？”如果一粒可以救一人，那麽也最多只能救下四十多個，而且，我總得給阿嶼準備幾粒，不能全用光。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這樣，我着人去采購一批金銀花，一鍋水混入一粒這個藥丸，看是否有效。”

“金銀花？這能解毒？”

“醫術我還是懂得一些，金銀花的功效就是清熱解毒，主治溫病發熱、熱毒血痢、癰疽疔毒，或許可以一試，再加上你這專門針對鼠毒的藥丸，估計能成。”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說，“我可以幫忙押運。”

“帶上你行程太慢了，剛剛不是試過了嘛，你啊，就是個拖累，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來。”

好吧，說我是拖累，再賴着跟過去于情于理都不合。

時已深冬，外面寒風凜冽，城隍廟裏雖有燭火搖曳，可是這個除了照明，根本起不到什麽保暖的作用。鄭七将我帶到旁邊一間小屋子裏，他在這裏準備了一個火盆，房間裏倒是挺暖和的。

“此處十分隐蔽，我再施點法術，不會有人發現你的。”鄭七說完，化作一股黑煙，消失不見。

我和衣在這間小屋的角落裏捱到了黎明。一晚上思緒翻滾，想得最多的就是阿嶼。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何方，怎麽樣了。以前他也離開過，有時候會去打獵，但他總會守着他的諾言按時回到我的身邊，他從來不會讓我多等。

他也說過，要做我一輩子的護衛，好好保護我 。

他還說過，他會一直一直在我身邊的。

可是，這次他玩起了失蹤。他連招呼都不打，就聽從了無影的安排離開了我。他到底去幹什麽了呢。

阿嶼，你一定要好好的。咱們，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沒有講完，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有做完，你說過的，我們要去找王媽算賬，現在已經近在咫尺了，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的。

就算要離開，你也得好好跟我告別，你明白了嗎？你這樣一聲不吭，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天色微明的時候，鄭七回來了。他跑得滿頭大汗，身上的衣服都粘在了一塊。

“九枝，你看哪裏的井水清冽一些，咱們去那裏熬藥。”

“回踏月山莊吧，那裏什麽都是現成的，有水有鍋，還有木柴。”

“行，就這麽辦，不過，你不怕他們過來追殺你麽。”

“怕，但是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咱們運些藥草過去，先試試效果怎麽樣。”

鄭七召來了一個農夫模樣的人，拉上一大板車金銀花，就往踏月山莊奔去。

踏月山莊還是那個破敗的樣子，只是裏面已成了乞丐的聚居地。見我們到來，一個一個端起面前的破碗往裏面躲去。

“站住！”我大喊了一聲，“過來幫忙。”

他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過來啊，”鄭七說道，“這是這個莊子的小姐，不過來幫忙，等會趕你們走。”

一個乞丐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摸，他頭發像龍池河底的水草一樣雜亂無章，身上的衣服僅能遮羞，他沒有穿鞋子，雙腳凍得通紅。

“你，過來，”我指了指他，“過來生火。”

我又指了一個壯實些的小夥，讓他去井裏打水。緊接着一個乞丐爬了起來，跟着那打水的小夥子一起去了。

行了，有這麽幾個幹活的人，已經夠了。

我指揮着他們燒了一大鍋水，說讓他們洗洗幹淨了，不然的話，這裏不準再住下去了。

他們紛紛表示不同意，說弄幹淨了，讨不到東西吃。寧願換個地方過夜，也不願意換了這身裝扮。

既然這樣，那就拿這鍋水熬藥吧。畢竟我也沒有能力養活這麽大一群人，他們只能自食其力。

“小夥子，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望江村以前沒有這麽多乞丐的。”鄭七手裏搗鼓着湯藥，随口問道。

“我們之前也不是乞丐啊，時運不濟，淪落至此，”那燒水的乞丐長嘆一聲，“雖然我們一直是四海為家，可是這一次真是栽得夠慘的一次了。”

“噢？你們從哪裏來？”

“我們從四面八荒來，聽人說龍池河邊有座山，山上有許多黃金，我們都是來碰碰運氣。”

“有這種事？哪座山？”鄭七說道。

“具體哪座山不清楚，就說是龍池河邊有座山，反正就是這幾座嘛，不是這邊這座就是對面那座，那天我們正在後面這座山上探路呢，就聽得一片喊殺聲震天，原來是兩撥人馬發生了激戰。我們被當俘虜抓了起來，但是後來他們也不管我們了，我們就逃到了這裏。”

“你們有見到那些發生沖突的人嗎？”

“見到了，為首的是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長得極為美貌，手上一柄青銅劍，足足有三尺來長，發着寒光，聽說沒有人能在她劍下活命。”

“對對，出劍必殺人，這是她的規矩。”另一個乞丐說道。

按照他的描述，應是花落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