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54 章 後會有期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後會有期
一路上跌跌撞撞,一身泥水一身傷,天色将明的時候總算到達了丹熏山腳下。
“尚大哥,我得前往丹水鎮,我的馬還在那兒。”我攙扶着阿嶼,向尚大哥告別。
“你需要幫忙嗎,我派兩個人跟着你。”尚榮說道。
“不用了,你趕緊回長安吧,我記得你有正事要辦。”
“這也是正事,丹熏山那些人質,是巫沖聯合計蒙去解救的,他們現在都編入了我們的隊伍。九枝,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強大了,我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嗯嗯,尚大哥,保重!”
“保重!九枝,如果你來長安,一定要記得來找我,你可別忘了我!”尚榮說着,往我手裏塞過一個包裹,說道,“這裏面有一身換洗的衣裳,你給阿嶼換上,後會有期!”
“嗯,後會有期!”我接過尚榮手裏的包裹,聲音已明顯有些哽咽。這一別,不知再相見會是何年何月。
盡管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尚榮還是翻身上馬了,時間已經不起耽擱。
一隊人馬絕塵而去。尚大哥是勇敢的,他是我心中的光。他是讓我即使身陷泥潭,擡起頭就能看到的那一束光亮。但願他能将這混濁的塵世變得清明一些。
丹水鎮已沒有了前幾日的熱鬧熙攘,因為連日陰雨,且下過了多次冰棱子,冰棱子融化後就開始和稀泥了。大街上到處坑坑窪窪,泥濘不堪。不過年節将近,各家各戶開始張燈結彩,準備紅紅火火過大年了,因此這滿是泥濘的街道也有了一絲絲喜慶的氣氛。
我盡力地回想起那晚歇息的旅館,終于想起了它的名字——瓦寨。沿路打聽,最後在西街的郊外找到了這處館子。
瓦寨此時已門庭冷落,車馬稀疏。不過店小二還是一樣的熱情,他扶住阿嶼,詢問着我是否要住店。
經過一夜酣戰,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毛孔是幹淨的,先休整一下也好。
“嗯,要兩間房。”
“是的,姑娘。”
“你不認識我了?我來牽我的馬,那匹棗紅馬。”
“噢,原來是姑娘您呀,一直在等您嘞,這馬這幾天照料得很是上心,喂的都是上等的草料。”
“嗯,很好,明天給你一并結賬。”我謝過小二,要了幾樣小食,便上得樓去。
外面北風呼嘯,房間裏倒是挺暖和的。小二又過來生了一個爐子,開了小窗透氣。一切收拾妥當,我将阿嶼安排在榻上,掖緊了被子,便去另一個房間裏洗漱。打開尚大哥給我的包裹,如他所說裏面是一套男裝,除此之外,竟還有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衣服下面是一封書信,上面寫着“九枝親啓”。
滿是墨香的書信徐徐展開,裏面是尚大哥的親筆。白紙黑字,蒼勁有力。
潇潇暮雨天欲雪,
九枝松下念汝歸。
落款是尚榮,還蓋上了一個紅紅的印章。
這個尚大哥,心思還是如此細膩,只是這印章,看起來像公文似的,實在讓人忍俊不禁。想起長安城郊外那一個離別時的狠狠的甚至有些粗魯的擁抱,我竟然不自覺地臉紅心跳起來。
如果不是現在這一團糟的狀況,或許,與尚大哥來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也不錯。如果是這樣,在那個分別的岔路口,我是不是應該義無反顧地跟着他走呢。
我這是怎麽啦,隔壁的阿嶼還懵懵懂懂似個三歲孩童,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簡單地洗漱了一番,拿起包裹飛速往阿嶼的房間裏奔去。
阿嶼睜着眼睛看着房間的屋脊,見我進來,嘴角牽動了一下,支撐着胳膊坐了起來。我看着阿嶼火紅的頭發,心裏很不是滋味,又下樓去吩咐小二打幾桶熱水上來,我得讓阿嶼好好洗漱一番。
我試了試水溫,正合适。
“阿嶼,沐浴了,”我朝他喊道,“過來,脫衣服。
還是先洗頭吧,今天高低得洗出一頭黑發來,洗不出黑頭發來,那就一剪子下去給他“咔嚓”了,反正這紅毛是不能留了。
換過了好幾盆水,終于洗出了清水。還好,只是顏料。要是真的成了紅毛怪物,那再長七八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阿嶼,自己沐浴,我出去了。”我将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的板凳上,起身往屋外走去。
“不,不,”阿嶼拉住我的手,突然開口說話了,“你別離開我,我害怕。”
“一個大男人,害怕什麽呀,鼠王已經被打跑了,一時半會不會追來,你放心。”
“哦,哦,”阿嶼輕輕地喚我,“九枝,九枝,謝謝你 。”
“阿嶼,你先沐浴,洗幹淨了,我們再說話。”我掙脫開阿嶼的手,退了出去。
等再次見到阿嶼的時候,他除了目光有些不利索之外,已經基本上和之前的阿嶼沒有區別了。
他現在神智有些不清醒,對于他最近發生的事情,我也不便多問,以免觸動他脆弱的神經。兩人靜靜地吃過午餐,然後各自回房歇息,一覺醒來,已是三更,就呆呆傻傻地盼着天明,好出發前往望江村。我得去找鄭七,看他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阿嶼恢複正常。
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清雲道長,見到彭一修給他去個信,可是也一直也沒有辦法聯絡,再說彭一修現在神出鬼沒的,也不知他去了何方。《丘山外傳》已成粉末,也不知這個結果鄭七會不會吃驚,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只能如實相告。
次日天明,我帶上阿嶼,騎上我的踏雪就開始往回走了。已近年關,沿途集鎮倒是十分熱鬧,熙熙攘攘,好像戰事已經走遠。只不過天寒地凍,仍舊見到許多衣不蔽體的人沿街乞讨,甚是悲涼。
行了半日,找了一處茶館歇息,這馬雖然是上等好馬,可是馱了兩人明顯有些超負荷,不似之前那般活躍,我也就放慢了行程,不再快馬加鞭地往前趕。傍晚時分,行至一處石洞前,我打算在這裏将就一晚。阿嶼也不發表意見,徑直跟我進了山洞。
忽然,洞口處閃過一個黑影,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年紀倒不大,約摸二十來歲。
“喲嗬,進了本王的地盤,也不打聲招呼啊,”那人說道,“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打擾了,不知此處是您的地盤,我們這就走。”我雙手抱拳,表過歉意,往洞外走去。卻不料那男人卻欺身上前擋住了洞口,“想走,沒那麽容易!”
“那你想怎麽樣?”我說。
“怎麽樣?先拜拜本王再說。”那男子席地而坐,雙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拜?本王?大哥,這就挺難為人的,還是想想別的招吧。”
“本王好久沒有享受過萬人景仰的榮光了,你們今天就來試試。”
如此不依不撓,一看就是找茬的。豈有此理,哪裏來的妖孽,竟然口出狂言。就算我能答應,我腰間的清影絕不會答應。
說時遲那時快,阿嶼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伸出手,将那人的脖子死死纏住。
“別,阿嶼,放開他,”我見狀趕緊說道,“犯不着傷人性命,咱們走就是。”
阿嶼哪裏肯依,手越越緊,那人張大嘴巴,臉色已經慘白。這可如何是好啊。
突然洞口又竄來一個黑影。待來人站住,發現是一位年長的老者,生得慈眉善目,很是精神。
他上下打量了阿嶼一眼,瞬間大驚失色,膝蓋一軟,朝着阿嶼“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參見大王!”
阿嶼一愣,慢慢地松開了雙手。那虎背熊腰的男子見狀,移步至那老者身邊,整個身子匍匐在地,虔誠地喊道:“參,參見大王!”
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又怎麽成了大王,不久前還謠言傳得滿天飛,說阿嶼是吃人的妖怪。
天還沒有全黑下來,透過洞口的光亮,我看到阿嶼的臉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他擺了擺手,悶聲說道:“起來吧。”
那個樣子,像極了一個正在議事的大王。阿嶼這是怎麽啦,怎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那一老一少立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說道:“今晚您就住在這洞裏歇息吧,我去叫人來服侍您。”
“不必了,”阿嶼說道,“請別來打擾我們就好。”
“是的,大王。”那人說着,往洞口退了出去。
這下輪到我震驚了。我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他們:“說說,怎麽回事。”
“這,這是我們的大王,他脖子上有血色印記,即使轉世,我也記得清楚。”
“什麽大王,你認錯啦,這是阿嶼,我們家的護衛,是我哥,”我大聲說道,“少在這兒妖言惑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姑娘,你別動怒,小的這就退下。”
看那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洞口,我回過身來看向阿嶼。此時的他雙手抱頭,已整個人倒在地上。他将手插進頭發縫裏,像是要掀掉自己的天靈蓋似的。
“阿嶼,阿嶼,你怎麽啦!”我靠近阿嶼,“你看看我,我是九枝!”
阿嶼不理會我,嗓子裏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嚎叫。我腰間的清影發出一陣異響,我知道它又開始不安份了。通常情況下,只有在遇到危險或是大妖的時候,清影才會有如此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