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夜半驚魂

我環顧四周，确定沒有人在暗處伺機而動。再看向阿嶼，他的痛苦似乎減弱了幾分。此刻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像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什麽。

看他平靜了許多，我拿起阿嶼的手，輕輕地安撫着他。

“阿嶼，你冷靜些，我們很快就回望江村了，我想去那裏找鄭七幫忙，他會有辦法的，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阿嶼睜開眼，定定地看着我。

“九枝，趁我現在清醒，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你一定要好好記住，我可能只有一次機會跟你說這件事，”阿嶼說道，“等我不是我的時候，也就是說我變成妖的時候，你就殺了我，趁妖力膨脹的時候下手勝算會大一些， 對着我的心髒，這兒，記住了位置，心髒正中央的位置，刺下去，要狠，要穩，要準，只有你手中的清影劍可以殺掉我。現在不行，我清醒着的時候，你的清影劍不能殺我，這清影劍一旦沾上人的鮮血會永久地失去它的法力，它只能用來斬妖除魔，你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得保護好清影劍。”

“阿嶼，你說什麽糊塗話，你怎麽會變成妖，這怎麽可能啊？我怎麽可能會殺了你，這清影劍，是你送給我的十八歲生辰禮物，我怎麽可以插到你的身體裏！”

“九枝，你聽我的，我的時間有限，真的，日後我會控制不了自己了。趁我現在還有一點意識，你記着，你果斷一些，當我不是我的時候，你就殺了我，這樣，我就能回到弱水之西，那裏才是我的歸宿。”

“怎麽回事，你跟我說，這到底怎麽回事！”我歇斯底裏，幾乎要哭出聲來。

“化影化成一股黑煙，寄生在我的體內。他現在休眠中，所以我能跟你說上幾句話。等他醒了，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對抗他。等他醒了，你要裝作不知道這回事，他現在還不想對你怎麽樣，他有更大的陰謀，還不想暴露身份。”

“化影？就是之前在計蒙手底下混的那個化影？”

“對的，就是他。這家夥為虎作伥，死性不改，也不知道鼠王給了他什麽好處，讓他與計蒙分道揚镳了，一門心思替鼠王賣——命——”

不好，阿嶼又抱起了腦袋，将雙手插進了頭發裏，那烏黑如瀑的長發已亂成一個雞窩，那狼狽的樣子看着讓人心疼。

怎麽辦？怎麽辦？我的阿嶼，他馬上就要變成妖了。那化影，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不好對付，可沒想到有這麽不好對付。我是見過那一股黑煙的，無形無狀，無色無味，斬不斷，理不清，看不明。

我看着痛苦扭曲的阿嶼，什麽也不能做。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阿嶼沒有動靜了，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不敢合眼，我害怕他醒過來之後，變成一個怪獸将我吞噬。我眼睜睜地等着天亮。天明了，阿嶼醒了過來，他好安靜，我判斷這是化影掌握了主動權。如果是阿嶼，他一定會找機會跟我說話的，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還太少，我得知道得更多。

阿嶼沒有跟我講話，那他一定是沒有找到機會。

我收拾起随身攜帶的包裹，帶着阿嶼默默地離開了山洞。

阿嶼又恢複了那個目光空洞無神的樣子，我也懶得搭理他。一路走走停停，兩日後，便離開了丹州地界。忽然記起馬上就是大年夜了，又緊趕了一段路程，來至一處鎮上，找到了一處名為“廣源客棧”的酒館，看着裝潢挺不錯的，今晚就在此處歇息吧。除夕之夜，也得弄點儀式感，總不能讓自己露宿荒郊野外。

小二熱情地牽過我的棗紅馬，将我引至前廳。又想起來也不能太冷落了阿嶼，以免讓化影發現了端倪。我放慢了腳步，等着阿嶼。我拍了拍阿嶼的肩膀，熱情地說道：“阿嶼，今兒是除夕之夜，你想吃什麽好吃的？”

“哦，都行，”阿嶼淡淡地答道，“你，你決定就好。”

于是我要了一份大盤雞，還要了一盤洞庭湖酸醋魚，再要了一份香辣雞丁，外加一樣時令蔬菜，四個菜，齊了。想起來今晚應該要小酌一杯，又要了一壺屠蘇酒。

兩人推杯換盞 ，不知不覺已到了深夜。兩人各自回房歇息。正欲拴門，阿嶼擋住門框，溫柔地說道：“九枝。”

我心內一陣狂喜，這是阿嶼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我猜想那個化影應該是休眠了。

“我在，阿嶼。”我微笑地看着他，期待他能再跟我透露點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福延新日，慶壽無疆，”阿嶼說道，“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我還想再說點什麽，只見阿嶼轉身離去，匆匆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子時一到，院子外面就響起了“噼哩啪啦”的爆竹聲，那聲音此起彼伏，好長一段時間才消停。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卻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店內頓時喧鬧起來，很快外面就已經燈火通明。我披衣起床，只見大廳中央直挺挺地躺着一個人，死狀極為慘烈，兩只眼眶空洞，眼珠子已被人活活地挖了去。

“怎麽回事，大過年的，真不吉利。”人群裏有人發出一聲驚嘆。

“看這人這眼睛，只怕還是那只鼠妖，這一個月來，不知有多少人遇害了，好可怕啊！”

“鼠妖？怎麽回事？”

“就是一只專門吃死人眼睛變異的鼠妖，以前在山裏專門掘人墳墓，将死屍的眼睛挖出來吃掉，現在竟然打起活人的主意來了，将人殺死後，再挖人眼睛來吃。”

“啊？竟有這種事，這庚子鼠年最後一個晚上，就不能消停消停會。”

“聽人說，因為是鼠年，所以鼠類異常猖獗，過完年就會好很多。”

“我看未必，這鼠妖吃人眼睛已成為習慣，過完年他還得吃啊。”

“對對，聽說有雲山道士下山了，專門捉拿妖怪，不知道能否請得到。”

“大家還是先別胡亂猜疑，”店家說道，“畢竟沒有什麽人親眼見到過鼠妖。”

店裏出了人命，大家睡意全無，圍坐一旁指指點點，将所有可能的兇手都猜了一遍。

“不會是丹熏山上那個紅毛妖怪吧，聽說下山來了。”

“不對不對，那只紅毛妖怪只吃小孩，不會對成年男子下手，更不會挖人眼睛。”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出了事都說是紅毛妖怪幹的。如果阿嶼現在是清醒的就好了，往鼻尖上一點，保準能清楚地知道那妖怪是什麽，在哪裏，有多少同夥，到時循着蹤跡過去，一劍就結果了它。

現在阿嶼那個樣子，已經是自身難保了，我不能再給他增添負擔。

店家着人去請村長。不一會兒，村長在村民的簇擁下火急火燎地趕來了，看過現場之後，眉頭緊鎖，一時間束手無策。

只聽那店家說道：“要不報官吧，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

村長無奈地說道：“這已經是第八起了，死者都是丢了眼睛，看樣子兇手是同一個人。現在這個形勢，報官未必有什麽回應，村民自救才是唯一出路。”

“可是，兇手的蹤影都沒有見到呢，如何自救。”

“這樣吧，大家先自行散去，我着幾個有經驗的老者過來查看一下現場，看是否有什麽蛛絲馬跡。”

那店家開始疏散人群，問過大夥兒這人可有同伴，見無人應答，就着人将那死屍轉移至屋外處理。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店小二領了一位鶴發童顏的道長進得門來。那道長仔細地查看了地面上的印記之後，說就是鼠妖所為，傳說中這鼠妖能撒尿成精。

“撒尿成精？”

“就是一滴尿液能變幻成一只老鼠精，所以他手下的妖精數量龐大，極難對付，”那道長解釋道，“當下最緊要的就是找到鼠妖的栖身之所，擒賊先擒王，只要收服了那鼠妖，其他那些小妖不足為患。村長，明天張貼告示，看是否有能人異士與貧道無為一起捉拿此妖。”

“不必張貼告示了，小女子願意前往。”我毛遂自薦。

“你？一個黃毛丫頭有何能耐？”人群裏出現了質疑聲。

“喲嗬，就憑這勇氣！”我下得樓去，對着無為道長深施一禮，說道，“道長，我覺得此事宜早不宜遲，咱現在就出發，鼠類喜歡夜晚活動，天一亮更難尋到蹤跡。”

“這位姑娘說得極是，好，随貧道來。”

我交待店家幫忙照看一下阿嶼，我速去速回。

“等等！”只聽得阿嶼在樓上大聲喊道，“捉拿鼠妖怎能少得了我。”

這個家夥，早知道會驚動他，我就不該這麽高調了，就該悄咪咪地跟着無為道長出得門去。那化影與淩霄雲蛇鼠一窩，現在去捉拿鼠妖，他一定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不行，我不能讓他跟去。我回到樓上，好言相勸，只說阿嶼你現在身體尚未恢複，不宜大動幹戈。阿嶼還不依不撓，我趁他一個不注意，抽出手中的清影劍狠狠朝他腦袋拍了過去。阿嶼眼珠子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伸出手探了一下鼻息，還好有氣。遂拖他回房間，往塌上安頓好了，大步流星跟着道長出了廣源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