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歸來

恍惚中，我看到阿嶼恢複了本來的樣貌，氣宇軒昂，眉如墨畫，一身青衫向我緩緩走來。他溫柔地叫着我的名字：“九枝，九枝，你醒醒。”

我努力地想睜開眼，可是沒有成功，眼前還是一片混沌。

我又聽見了鄭七的聲音，他說：“帶她回去吧。”

“回哪兒？”是阿嶼的聲音。

“回踏月山莊呀，回你們的家，這裏條件太簡陋，終歸不是久留之地，”鄭七說道，“之前那些乞丐都走了，他們在山上搜尋了許久，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金銀財寶。”

“好，告辭！”

“記住我們的約定，”鄭七說道，“明年這個時候，來這裏找我。”

這是什麽話，我們不是随時都可以來這裏找你的嗎？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自己被橫着抱了起來，然後騎到了一匹馬上，很快，又被人抱下了馬。

我幾次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可是沒有成功。天啦，難道我已經變成了啞巴？還是個瞎子？這樣的殘缺真的一點兒也不美麗。

我還沒有好好享受人生呢，我不能變成這樣。我能祈禱上蒼，讓我快點恢複成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嗎？

很快，我躺到了軟綿綿的床榻上。房間裏的溫度漸漸地升了起來，暖洋洋的。然後又有人過來脫我的衣服，動作極其溫柔，指尖偶然滑過我的皮膚，一陣麻酥酥的感覺襲遍全身。那些衣服就這樣一件一件地離開了我的身體，最後我只與溫暖的被窩親密接觸。

天啊，這是什麽人？為何不說一句話？不會是阿嶼吧？

要是他的話，我這一世的清白就都毀了，我可不想這麽草率地暴露在他眼前。雖然阿嶼還不錯，可是，這麽私密的事情，終歸是男女有別。

唉，動也動不了，話也不能說，眼睛又看不見，我能怎麽樣？我像是一條放在案板上的魚，只能等着刀俎的切割。

然後，有溫熱的毛巾覆上了我的身體，仔仔細細地，擦洗着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如此反反複複， 擦洗了兩三遍。

我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服起來了。只是，我內心是絕望的。我不知道是誰在動我的身體。

我想，即使我現在可以看得見，我也得緊緊地閉住了我的眼睛。就這樣吧，讓我暈過去。這場景太香豔，也太尴尬，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剛開始我佯裝睡了過去。後來，是真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只見房間裏燈火通明，屋外偶爾傳來一聲狗叫。我大概已恢複了正常，至少眼睛已經看得見了。我拉開被子瞧了瞧自己，真好，已經穿上了一層舒适的裏衣。我活動了一下我的手腕和腳腕，也靈活自如了。

這是上蒼聽見了我的祈禱了嗎？真是謝天謝地謝神明。

我又回到踏月山莊了，盡管這裏已改變了許多，但總比在外面風餐露宿要好了許多。我清了清嗓子，想試試能不能發聲，于是就喊了起來：“有人嗎？給點水喝。”

只聽得“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來人正是阿嶼。他大喜過望，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我的榻前。

“九枝，你可算醒了，來，喝水。”阿嶼端了茶杯過來，作出要喂我的姿勢。

我擺了擺手說道：“我自己來，我生活還能自理。”

“哦，”阿嶼将茶杯遞到我的手上，說道，“小心燙。”

“阿嶼，我們怎麽回了這裏？鄭七呢，你看見他了嗎？還有，啓智道長呢？”

“你別着急，我一件一件說給你聽。啓智道長回了雲山，鄭七我也看到了，要不是他，我可能就魂飛魄散了。”

“怎麽說？化影呢？”我摸了摸阿嶼的頭，又捏了捏他的下巴，“化影他已經離開了你的身體對嗎？”

“當然，不然的話，我就算命還在，也是半死不活的了。”

“他不是說只有鼠王才能讓他離開你的身體嗎，怎麽回事。”

“萬事沒有絕對，于兒神将他帶走了，”阿嶼說道，“于兒神是操蛇之神，那化影的真身是一條蛇，他再兇殘，于兒神也有辦法制服他。”

“于兒神怎麽會過來這裏？他一般在湘江一帶活動吧。”

“是鄭七請于兒神過來的，化影在我的心上盤踞了那麽久，你知道的，他很多時候就是一股黑煙，那股黑煙漸漸地滲透進了我的血脈，于兒神将化影從我身體裏剝離開來，還幫我清洗了我身體裏被他侵蝕的血液。”

“這麽神奇，也不枉費我一定得将你帶來望江村，我就知道鄭七一定會有辦法的，幹大事還得是神啊。”

“九枝，多謝你了。你那清影劍遇強則強，當時爆發出的那股強大的力量，是遇到大妖才會激發出來的，你能量還不夠強大，這次是遭到了它的反噬，你可得注意着點。以後要是碰上這種事，你就由着它去，反正它殺的也是妖孽。”

“那可不行，我不想讓他對着你。”

“不會的，我又不是妖，”阿嶼笑了起來，“我也不會再讓妖住進我的心裏了。”

“阿嶼，話是這樣說，可是，我發現你總是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你說說你，為什麽會中了鼠王的圈套。”

“雙拳難敵四手啊，當時我替無影辦一件差事，正好就遇上了化影，然後他們出動了整個紅衣衛的力量将我團團圍住，後來我就被帶去了丹熏山，見到了鼠王，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你替無影辦事？據我所知，他與化影曾是兄弟。”

“他們确實有些淵源，不過性情懸殊，無影在龍池河底救了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救命的恩情總得想辦法報答。”

“嗯，我知道，但總歸是蛇妖，你可得當心着點。”

“九枝，你對于妖是不是有成見？”

“成見？算不上吧，但總歸是人妖殊途，少惹為妙。”

“九枝，自從我得了嗅風術之後，我經常會聽到妖怪們的談話，他們的世界，就如同這人間，有階層，有壓迫，也有家常，大多數的妖，生活在森林裏，樹洞中，水底，他們默默地生長繁衍，過着與世無争的日子。當然，有一部分妖，為了滿足他們的控制欲，或是為了增進修為，選擇了一條不尋常之路，修煉邪術，以人血為食，或是搶奪其他妖的內丹，妖的世界遠遠比人的世界更為血腥。”

“那鼠王淩霄雲呢？你知道的有多少？據說神界和幽冥界一直想鏟除這個大妖。”

“鼠王的真身是一只耳鼠，耳鼠的肉可治百毒，但他本身就是一個劇毒之物，他利用他們耳鼠獨特的毒性控制其他妖類。”

“如何控制？”

“在丹熏山的地窟裏，我見到了許多的妖，也有的是人類，鼠王門下有一個專門研制毒藥的機構，他們将他們自身的毒與其他毒藥混合調配，研制成新型的毒藥，之後在妖類和人類身上做各種試驗。在那地窟裏，有許多的人已經瘋瘋颠颠，生不如死。要是感染了病毒，失去利用價值，就會被消滅，通常是屍骨無存。”

“是直接變成一股煙嗎？”

“大概差不多，你怎麽知道的。”

“當日在丹熏山的擂臺之上，我看到有人直接化成了一灘污水，那日化影發作之時，啓智道長丢過去的符篆，也直接變成了輕煙，我猜想化影是有這種功夫的，這種邪術你是絕對不會有的。”

“他們都是惡魔，”阿嶼說着，臉上的神色漸漸凝重，“這些妖孽不除，這人間就會成為煉獄。現在神界迫切需要鏟除這個大妖，除了這個鼠妖，他們還想将摩西院連根撥起，摩西院不倒，即使消滅了淩霄雲，還會有新的鼠王繼任。”

“這麽說鼠王可怕，摩西院更可怕。”

“摩西院一直想統一妖界。”

“我覺得想統一妖界并不見得是什麽壞事，就像這熙熙攘攘的人間，有一個能當此大任者，是天下萬民之福。”

“德才兼備者統一天下才是萬民之福，要是當權者荒淫殘暴魚肉百姓，那只會是無窮無盡的劫難。”

“阿嶼，你變了。”

“哪裏變了？我還是我。”

“以前你眼裏只有我，我說去哪兒你就去哪兒，現在，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你還做之前的夢嗎？”

“什麽夢？”

“就是你經常夢見自己上戰場的夢。”

“這個倒是沒有之前那麽頻繁了，怎麽啦？”

我隐隐地感覺到阿嶼體內的天神之力正在覺醒，是化影寄生在他體內那麽久的緣故嗎？鼠王将化影種在阿嶼體內，應該是想覺醒他的妖獸之力，後來阿嶼得了于兒神的幫助，淨化了他周身的血液，他的天神之力才被漸漸喚醒。

我感到強烈的不安。都說人妖殊途，這人和神，不也是殊途的麽。

阿嶼，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九枝，九枝，你怎麽啦，臉色不對。”阿嶼靠近我，眼睛裏全是關切。或許是我想多了吧，阿嶼還是那個阿嶼，他的目光如此熟悉，如此溫暖。只是他的臉，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麽多事，已有了些許滄桑。那個少年阿嶼，已在慢慢成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