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周旋

“這個說來話長，道長，你得吃點東西，連日奔波勞累，你看你都瘦了。”說完我起身走出房間，去外面案上找吃的。

過年過節果然與平時不一樣，鄭七這案上擺滿了各種吃的，我選了幾樣蔬果，往裙子上蹭了蹭，走進內屋遞給了啓智道長。

啓智接過，狼吞虎咽起來，看來是真餓了。

“謝謝你，啓智道長，讓你跟着我受這種罪。”有那麽一瞬間，我心裏充滿了愧疚。

“應該的，這是我的份內之事，只是對于這水妖，我也無能為力。唉，當年下山信誓旦旦，說要除盡天下妖，現在總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天下之妖千千萬萬，哪裏除得盡呢。而且這妖只要不為禍人間，就讓他們去吧，我總覺得萬物皆有靈性，這六界共存，才能達到一個比較完美的平衡。”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認知，看來是貧道膚淺了，”啓智說道，“待此事了結，我便回雲山一趟，師傅年事已高，也得回去給他彙報一下近段情況。”

“嗯，你師傅曾托我給他送個信，關于彭一修的，可是那彭一修行蹤不定，也不知道他具體究竟落腳何處，待你回到雲山，麻煩向清雲道長解釋一番。據我所知，彭一修因為修煉走火入魔，已經瘋癫，時好時壞，他應該在長安一帶活動，我在丹熏山見過他，他當時逃了，我猜想他回了長安。他那個人沉迷修道，但是又戀慕權勢，我猜想他會覺得在長安會有更多機會。”

“嗯，一定，”啓智道長說道，“實際上我也想找他，但是這些個人恩怨還是先放一放吧，時下除妖已成為首要任務，回雲山之後，我也得去長安，我師兄弟還在那兒。”

說話間阿嶼已悠悠醒轉，正欲掙紮着爬起來。可是他已經被五花大綁，而且體力衰微，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我看了一眼啓智道長，他會意，慢慢地靠近了阿嶼。

“九枝，”阿嶼氣若游絲，“一定是化影又在作妖吧。”

“是的，只能出此下策，”啓智說道，“你想要吃點什麽，我去弄過來。”

“等等，”我阻止了啓智，“等鄭七回來你再走，我怕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他。”

“這麽說，是你們聯合起來才将我捆綁起來的，” 阿嶼說道，“九枝，你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危險，我跟你說過，你要趁化影發作的時候一劍結果了他。這兒，對着我心髒的位置，狠狠地刺穿就可以了。”

“阿嶼，別說了，你好好休息。”我看着阿嶼憔悴的臉，一滴熱淚滾了下來。阿嶼張了張嘴，眼神又恢複了無神的狀态。

少頃，只見阿嶼臉上青筋暴起，雙手緊緊地握起了拳頭，像是在催動什麽功法似的。

怎麽辦，這化影又開始發作起來了，而且看這陣勢，比前幾次都要猛烈。他也許是被禁锢得太久太久了，再也阻止不了自己想要沖出來的決心。

一旦化影爆發成功，後果将不堪設想。

“不好，”啓智道長聲音有些顫抖，“他這樣不管不顧地掙脫開阿嶼的身體，最壞的結果，可能就是阿嶼爆體而亡。”

“啊？！那道長你再給他加一道符咒制住他，拖到鄭七回來再說。”

“那符咒用多了對人體副作用非常大，會導致心智失常，情緒會一時暴躁，一時低落，對生活質量影響非常大。”

“別管那麽多了，快點快點，你看這個樣子，一旦爆發，阿嶼就會死的！”

“好吧好吧，”啓智說完，右手一揮，用閃電的速度将一道符篆向阿嶼甩了過去。

可是，這符篆完全近不了阿嶼的身，那符在接近阿嶼身子的時候，竟然往上彈了開去，瞬間碎成了粉末！

這是什麽功夫，為什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阿嶼使用過這種功夫，這只能是化影的功夫。

“再試試，道長，再試試！”我戰戰兢兢地說道，“快呀，快呀，來不及了！”

啓智道長又甩過去一道符，可是，這次更加離譜了，那道符在彈開的一瞬間，直接化成了一股輕煙！我只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這是什麽邪術，還直接給氣化了。

更為要命的是，阿嶼此刻已經掙脫開那纏繞他的鎖妖鏈！

怎麽辦，怎麽辦，真的只能采用那個下下之策，對着阿嶼的心髒，狠狠地刺下去麽。

這是萬萬不能的，這化影要除掉，但是阿嶼必須得保住。

鄭七為何去了那麽久還沒有回來呢，真讓人焦躁。

阿嶼開始盤腿打座，少頃，臉色已變得極其難看，恍惚之中，我似乎看到了化影之前那鍋底一樣的臉開始扭曲，那松散的頭發也開始膨脹，慢慢地豎了起來……

下意識告訴我，這是化影将阿嶼徹底吞噬的跡象，不管是精魂，還是肉體，化影都将取而代之。他入侵阿嶼的身體，應該就是為了得到他的力量。現在，這化影是已經得到了阿嶼的力量了嗎？還是，他只是已經按捺不住被禁锢已久的身心，想要沖破一切阻攔回歸自由？

不管是什麽原因，現在這個情況，是極其危險的。阿嶼，大概已經到生死存亡的邊緣。

阿嶼，難道就要這樣消失了嗎？我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完呢，我們還沒有好好告別呢。

我已記不清和正常的阿嶼說話是什麽時候了，我想起了在踏月山莊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我們被彭一修關在密室裏，我們雙雙跳進了龍池河，後來的後來，我們又被丢進了龍池河……

那浩浩蕩蕩的龍池河，我從小就開始觀望開始依戀的龍池河，沒想到我竟會在那裏上演那麽多悲歡離合。

對了，就是在龍池河底，阿嶼不告而別，後來我一直在尋找他，直到在丹熏山的廣場上見到他。可是那個時候的阿嶼，就已經不是那個純粹的阿嶼了，他的身體裏住進了一個水蛇妖。

我的阿嶼，他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他還沒有娶媳婦，他還沒有享受過生活的甜蜜，他只比我大了三歲，他才二十出頭。

我感到一陣深深的絕望，如臨深淵。

我腰間的清影發出一聲長嘯，我用力按住了劍柄，可是卻無濟于事，它已經脫鞘而出！

這清影劍，是阿嶼贈予我的十八歲生辰禮物，現在，真的要飛向他嗎？

“不！”我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用盡所有的力氣拖住了清影。可是，我明顯感覺到清影有一股我無法控制的力量，正拖着我沉重的身子緩緩地邁向了阿嶼。

啓智道長在一旁看得呆住了，他想不到我的劍竟然能自己起飛，還能拖着一個活生生的人往前走！雖然他常年與妖怪打交道，可是這種情況，也是十分詭異的了。

我看到啓智道長的身子竟然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這關鍵時刻，他竟然倒了下去！掉鏈子真會挑時候啊。

我已完全無法控制眼前的局面。但我還是沒有放棄，我不能放棄，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這劍插入阿嶼的身體，我絕對不能這樣做，阿嶼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即使他現在已不是他，我也不能讓這劍傷了他！

鄭七還沒有回來，事情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說不定鄭七會帶來好消息呢。

我不能讓這劍控制了我！我是它的主人，任何時候，只能是我控制它！我集中起所有的精神，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清影，用盡所有的力氣與化影周旋。

是的，我只是在拖延時間，我在等待着鄭七快快回轉。以我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對付一個快要瘋了的化影。

根據我的判斷，化影是想強行沖破阿嶼的身體将自己解放出來，我得想方設法地幹擾他，阻止他這樣做。一旦他強行沖破阿嶼的身體，後果将不堪設想。

化影只是一股黑煙，他可以重新凝聚，可是阿嶼不行啊，他會四分五裂甚至會化成水汽的，看最後那道符化成一股輕煙的時候我就哆嗦了一下。

阿嶼，我一直在努力，你也不要放棄。如果你還有一絲意識，我就請你一定要跟化影抗争到底啊，千萬不能做魚死網破的打算……

繼續戰鬥吧，不能停，我飛起一腳，将正在打坐念訣的阿嶼踢翻在地，然後，我丢掉了手中的清影，拳頭似雨點一樣朝着阿嶼的身上落了下去。

想不到赤手空拳的我戰鬥力也不差。如此就好辦了，看我不把你打得喊我姑奶奶。哦，不，還是叫姐姐吧，姑奶奶着實有點老氣。

但是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了，我只想把你打暈，我可不想把你打死。

這個度可不好拿捏，你不要怪我，我已經盡量在控制了。

忽然，我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我的身體開始騰空，在空中轉了一圈之後，然後重重地往下墜落。

我的眼睛漸漸模糊，最後只感覺到眼前一片混沌。阿嶼不見了，化影不見了，啓智道長也不見了。只有幾團黑影，在我周圍慢慢蠕動。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像是即将要停駐在某一刻的樣子。

我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杯盤碎裂的聲音，最後，一切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