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北京的雪給樹上的燈籠添了一色，在這風雪夜景圖裏添了幾抹白。

樓下精神科的病人在哇哇大叫，摔着治療車上的東西，夏悸試探了一下，歐陽思睿也只是站着看着她沒動。

夏悸咬着嘴唇退開，回到上一級臺階和他拉開距離。

“……之前的手機壞了，修不好，數據沒有備份，微信也找不回來了。”歐陽思睿依舊只是看着她不說話，那目光像針一樣紮着她。

“沒有跟你說，對不起。”

但我就是還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只是當初那個沒臉沒皮，天不怕地不怕，幹什麽都只為自己開心的夏悸……她好像找不回來了，也什麽都不敢了。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夏悸擰着眉錯開他的目光，“是你要問的。”

歐陽思睿抿着嘴看着她，擡手很輕地抹了一下夏悸的眼尾。

之前兩次她哭得再厲害也都是在暗處，到了燈火通明的地方也只有泛紅的眼尾證明她哭過。

歐陽思睿拉住她的手往下帶，偏頭吻了過去，滿唇鹹澀。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一聲不吭躲了他四年，回過頭的第一件事卻是在他面前哭。

夏悸被抵在牆上，棒球帽被撞歪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跳卻很快，寬大的兜帽裏都是香草味蛋糕和歐陽思睿的氣息，熟悉又陌生。

以往都是夏悸主動，而每次的歐陽思睿都是溫柔的，但這次不太一樣，他吻得很深，呼吸很重，帶着隐忍的惱。

樓下的病房安靜下來，夏悸剛低頭讓開幾分喘氣就又被他追着吻過來，多少帶着點報複的意思，像是要把她弄死在這。

歐陽思睿的胡茬有些紮人，卻又莫名的舒服，夏悸半睜着眼看着他，視線裏籠着一層薄霧。

從去看他的成年禮到強迫自己忙起來不去想他，再後來也只敢隔着屏幕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只敢在微博給他發他永遠都不可能看到的私信，換上一句從來沒變過的“我也想你”。

哪怕微信通過了好友驗證也因為怕他會問她是誰，只敢逢年過節發一條僅他可見的動态，曾經誰見了都覺得頭疼的夏悸，後來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屏幕後面連半點想法都不敢再有。

可現在她不敢再妄想的人卻在站在她面前，在樓道裏把她抵在牆上親她。

明明沒喝酒卻覺得已經醉了七分。

夏悸忽然有點的恍惚了，好像現在還是高中，好像他們一直都在一起，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被發現，沒有被關注，他們一家還住在離三中不遠的地方，爺爺坐在收銀臺，爸爸在後廚燒烤，日子按班就部，上課的時候偶爾課間用微信逗他，晚自習準時下樓陪他啃難題，陪他背單詞，等他一起放學。

手機鈴聲響了半天歐陽思睿才退開了幾分，夏悸感覺自己的心跳快炸了，身體燙得像要燒起來，後背靠着牆，腿有些發軟，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劃過了接聽把手機湊到了耳邊。

歐陽思睿的呼吸還近在咫尺，夏悸努力緩着呼吸，就聽見王佳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問她在哪。

夏悸反應有些遲鈍，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她們原本是約了今天一起去吃火鍋的，她睡到天黑想出去走走，結果走到了現在。

“還在外面……”夏悸發現自己聲音有些有些啞，下意識看了眼歐陽思睿，後者正低着頭看着她，夏悸低頭清了清嗓子，“我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夏悸的手機放回口袋，老老實實地小聲彙報：“王佳，我們兩個約好八點吃飯的。”

歐陽思睿看着她默了一瞬，撐着牆又往後退了幾分，拉開兩人的安全距離。

夏悸把棒球帽重新扣好，動作有些僵硬，語氣也有些僵硬：“所以……我們現在算是……可以和好了……是麽？”

歐陽思睿看着她，一桶冷水傾瀉而下：“是你斷的。”

“我知道，你生我氣沒關系，是我混蛋、是我錯了……我不斷了，以後都不會了……”

夏悸拉着歐陽思睿的手，歐陽思睿看着她，記憶裏那個俏皮可愛、總是跟他撒潑耍賴的少女的臉慢慢清晰起來，之前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此刻仿佛不複存在了。

“我可以重新追，只要你別讨厭我、別趕我走，我會追到你點頭的。”

歐陽思睿沒點頭也沒拒絕，夏悸等了一會兒只當他是默認了，笑了笑，拉上口罩上去把水果和吃了一半的蛋糕提了下來，“我先去放這個，你等我一會兒。”

夏悸拎着東西放在了歐陽思睿住的病房，拿了一件他的外套給他穿上，扶着他下樓，給他洗了葡萄和草莓放在一邊的床頭櫃上，打開了手機。

沒多久歐陽思睿的手機就響了一下，他看了眼消息，微信裏一個和背景融為一體的白色頭像，備注是“π”的好友給他發了一串數字，看着像電話號碼。

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很多同班同學都從班群加了他，但一些沒給備注的他到現在也分不清誰是誰。

歐陽思睿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什麽？”

夏悸的聲音在他床邊驟然響起，她說：“我的號碼。”

歐陽思睿擡起頭看她，“……什麽？”

夏悸指了指他屏幕上的聊天界面，一字一句道：“那個，是我的號碼。”

歐陽思睿看着那個綠色聊天框，好像沒反應過來，直到夏悸又道：“π是我的，號碼也是我的。”

“我遲到了，得先走了。”

夏悸臨走的時候又重複了一遍醫囑，但歐陽思睿全程都處于一個懵圈的環境裏。

這個他一直以為的同學沒給他發過什麽，最早的一條消息只有畢業那年的八月二十一日他這邊系統發的一條驗證通過的提示。

歐陽思睿點進對方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條是今天的，零點剛過，她說：“今天也下雪了，除夕快樂。”

往下滑幾乎都是相似又簡短的話，沒有圖片只有文字。

“元旦快樂。”

“聖誕快樂。”

“平安順遂。”

“生日快樂，今年也要吃蛋糕。”

“萬聖節了。”

每個節日都有一條卡着零點發送的并不起眼的朋友圈，短短的一句話放在列表裏一起刷，不管是誰看到最多也只是掃一眼而已。

原來她說微信找不回來，卻早就已經加回他了，只是他沒發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