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狩獵日 - 第 91 章

煙花至多可以絢爛到什麽程度。

瑠歌在高婺城中見過幾次煙花,不過都沒有眼前的煙花絢麗。

她不清楚沈雁月消失到了哪裏,只知道先前那位漂亮的女子不知從哪突然出現,随後一把揪起了兜帽人,又一把銀刀刺透了沈秋茗的心髒。

瑠歌在那一瞬間捂住了嘴唇,生怕洩出一絲聲音。

太幹淨利落了。

銀發女子站在獸群之中,手中揪着沈秋茗殘破的衣領,一柄長刀下去,就那樣穿透了她的心髒。

沒有半點話語、也沒有半刻停頓。

未沒入胸腔的長刀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沒入胸口的長刀滴滴答答地鮮血流個不停。

衣不蔽體的沈秋茗在獸群中本就是苦苦掙紮,靠着血脈中極強的愈合能力才勉強存活。這一劍刺出,銀光将她穿了個透徹,再也沒了聲息。

由于沈秋茗處于獸群的中間地帶,因此其他修士并沒有注意到銀發女子的舉動。她在穿透沈秋茗的胸腔之時擡頭望了眼瑠歌,深邃的血瞳與瑠歌對視了幾秒。

随後,她快步瞬移到外圍的修士邊,和他們說了幾句話,幫助他們脫離獸群的包圍。

躲在岩石後的瑠歌不知何時已經暴露了半個身體,她移不開眼眸。

女子美麗且強大,每一刀都斬得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她傾慕這樣強大的能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問沈雁月對方究竟是什麽來頭。

修士被疏散得差不多後,女子驟然出現在瑠歌身邊,吓了她一跳。

“您您您……您好,我不是有意偷看……您真是太厲害了!”瑠歌既有被抓包的尴尬感,又忍不住打量近在咫尺的女子。

“離開這裏吧,我要進行清理了。”女子冷淡道。

“嗯好,”瑠歌連忙點頭,“請問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或者搭把手的嗎?”

“你離開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瑠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不過聽罷還是立刻瞬移到了一個更加安全的區域。她心中驚疑不定:這人究竟是什麽來頭,竟然可以一個人對付黑麟王?

混血種居然這麽強大?

還未等她想明白,不遠處的峽谷中驟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光芒!

那種光芒裹挾着可怖的威壓,橫掃周遭一切生靈,連黑麟王都在這種光芒下怒吼不止,想要蹬蹄離開!

這是——

光芒大盛,瑠歌用雙手捂住眼眸,從手指縫中偷偷觀察情況。連她的血脈在這種白光的映照下都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制感與危機感。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血瞳無法使用,伴随着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息、野獸咆哮、血液上湧,一切混亂地好像盤古開天辟地,連山谷都動蕩不止。

這能力……未免太過強大了!

瑠歌到最後唯有死死抓住身前的岩石,才能勉強不被力量震蕩而開。

不知山崩地裂的光芒持續了多久,待到光線緩緩散去,瑠歌稍微看清了一點眼前的景象。

黑麟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倒下,獨自一人面對上千野獸的女子正從空中輕飄飄地落下。

這種下落的狀态很奇怪,正常人的下墜應該是急速的,然而女人下墜的過程如同羽毛輕盈地飛舞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她看起來那樣缥缈,像是若有似無的霧氣,卻能爆發出獨一無二的強大能量。

瑠歌望向她,女人也望向瑠歌,唇角扯出了一抹溫柔的微笑。

瑠歌急速瞬移過去。

這種法術,她原先以為是極為龐大的法術,然而在這一刻她忽而明白過來,這哪裏是什麽法術,分明是自我獻祭為前提的自爆!

那女人,竟是想要用自爆的力量來拯救所有修士!

她究竟是誰?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瑠歌瞬移到空中,想要懷抱住女人的軀體。她的指尖才剛剛觸碰到女人的衣擺,女人便如冰晶般,化為齑粉破碎了。

就像一簇絕美的冰晶煙花,以生命為代價在血海中飄搖綻放。

瑠歌:“……”

她立刻血脈傳音給沈雁月,同時描述了一遍眼前的狀況。

沈雁月久久沒有回音。

瑠歌回味般地摸了摸掌心,仿佛還有一絲女子柔軟的錯覺。她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冰晶完全消散,這才有了心思打量山谷中的戰場。

映入眼簾的,是河流般的血液。

所有的野獸幾乎都在一瞬間被極強的血氣侵奪了生機,變為了一頭頭屍體。

這就是獵人血脈的強大之處。

瑠歌落到了黑麟王的屍體上,她知道黑麟王身上的寶貝很多,但不知道如何下手。

原本荒茫幹燥的峽谷被黏膩腥臭的血液替代,這味道應該很重,不過對于血族來說,卻也只是食物的香氣。

她感覺不到惡心、可怕、反胃。

她本身,就是這樣糟糕的存在。

銀發女子自爆後沒過多久,不少修士又陸陸續續趕回了過來,開始收割野獸身上的皮毛。

他們仿佛不記得兩刻鐘之前的生死搏鬥,如今甚至有人吹了幾口口哨。

人類、血族,無論是誰,總是以利益當先。

沒有人在意銀發女子的死。

甚至沒有人在意沈秋茗的死。

瑠歌心情頗為沉重。

她不清楚該上哪兒去找沈雁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該做什麽。她便那麽一屁股坐在了黑麟王的腦袋上,漫無目的地觀察四周。

“瑠歌小姐,你怎麽在這裏?”率先禦劍到黑麟王身邊的是劍君,他溫聲道,“我帶你離開吧。”

瑠歌擡起頭。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可以擁有這頭屍體麽?你們這裏不是有個詞叫作占山為王,我先到這裏的,這個可以算是我的嗎?”

劍君露出了點兒為難的神色,“恐怕這頭黑麟王要被沈家的人收走,畢竟剛剛獵殺此處野獸的乃是沈家人。”

“剛剛那是誰?”提到銀發女子,瑠歌眼眸驀地亮起來,“她好厲害啊。”

“那位是……百年前入駐沈家的純血種,沈妄離。或許另一個名字你應該聽到過,伊維特。”

瑠歌心髒驟然跳快了一瞬。

剛剛那位,就是沈雁月的師父嗎?

怪不到沈雁月沒有出現……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該有多難過?

瑠歌咬了咬下唇,“劍君,她究竟為什麽要使用自爆?哪怕是場外救援,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蕭斷秋深深地望了一眼瑠歌。

“事關四大家族與帝室,這場比賽已經被中斷了。我先帶你出去吧,我們出去再說,沈雁月呢?”

“啊,他還在其他地方獵殺野獸。”瑠歌笑笑,打了個囫囵,“那就勞煩劍君帶我出場,我會自行聯系他的。”

“好。”他伸出了手。

瑠歌跳上蕭斷秋的劍,望着屍橫遍野的峽谷,她覺得這裏簡直比地獄還要更加使人噩夢。

“其實,你們不是想要在這裏種樹麽。”她突然道,“如果屍體處理不完,可以直接用土掩埋這裏吧,然後再種下種子。”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劍君頗為詫異。

“這樣太難看了,如果一直那麽下去,這裏的地貌恐怕會更為糟糕吧……不如現在就處理掉。”瑠歌喃喃道。

她想,煙花盛開又凋零的地方,決不能是這種屍山血海。

應該綠樹成蔭,清風拂過。

……

三日後。

天演賽第二場比賽意外中斷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瑠歌這幾天在大量消息的轟炸下也了解了一定的情況。

伊維特斬殺沈秋茗,這件事似乎只有幾個人知道。除了她親眼見證外,剩下的人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猜到的。對外,沈秋茗是被野獸圍攻戰死,伊維特看到求救信號後獨自一人拯救了四大門閥。這一樁樁事使得沈家名聲好了不少,可真正有沒有好處,唯有沈家自己冷暖自知。

她想去詢問沈雁月,可惜沈雁月已經幾天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了。

雖然他就在不遠的地方。

月色下,少年獨自躺在房頂上。宕爐城的房頂不比高婺城,不是那種斜坡的瓦頂,而是磚石砌成的平頂。躺起來沒多大意思,不過可以讓人心神寧靜。

他的身邊既沒有酒,也沒有讓人醉生夢死的東西。他這人素來清醒,哪怕有重大事件發生,依舊不會迷醉自己的神智。

他想:若是他沒有告訴伊維特關于瑠歌的消息,恐怕那一滴源血也能給伊維特一線生機。而她知道了‘瑠歌’這個存在後,毫不猶豫地把源血給了他,放棄了活命機會。

她在一瞬間就分析出了利弊。

伊維特自爆後,沈家內部大亂。她似乎通過本命牌吸收了不少修士們的修為與精血,所以才能在赤目谷中爆發出這樣強大的能量。

至于本命牌被動過手腳的修士們,平時都在與奉君對立的陣營中。她這一自爆,雖然折了不少精銳修士的性命,不過卻使奉君繼承人的地位更加穩固。可以說,原本那些對奉君抱有疑問的人都被伊維特一波帶走了。

奉君待她那樣好,她從來沒有回報過什麽。終于在這一刻,用生命做了了結。

伊維特不喜歡欠人的。

他去沈家探查過狀況,伊維特的母親面如死灰,旁系幾乎都被清了個幹淨,等同于滅戶。而奉君雖然忙得腳不沾地,空下來時,眉眼間總是無比沉痛寂寥。

他想,奉君是真的喜歡他那位師父,還特別上了心的。

只可惜是他師父。

帝室那邊,由于伊維特打亂了帝室的計劃,帝室哪怕有雷霆之怒,卻唯有幹吃啞巴虧。無他,畢竟烈王是打着叛亂的旗號,真要說起來,沈家還立了大功。

伊維特的自爆不僅除去了仇人,更使沈家地位穩固,帝室無可挑剔,還得贈下不少賞賜。

沈雁月忽的笑了。

他想他這位師父可真是懶。

不知道危機過後怎麽面對自己的孩子,便幹脆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不過,他大概理解伊維特的意思。

她的血脈太過招搖,若是由她帶着瑠歌,總有一天她們會被元老院發現。

倒不如一開始就由她的死做終結,那麽瑠歌的身份始終幹淨到可以讓元老院放心。

只是……

如她所說,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對着那雙翡翠色的眼眸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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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奉君這個人,從小就喜歡伊維特,兩人定了親,伊維特無論是悔婚、懷孕,他都沒有生過氣,反而幫着伊維特說話,處處護着她。

對于伊維特,他始終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完美,所以伊維特才不喜歡他”。

他對伊維特可以說是毫無保留地付出,包括這次來觀看天演賽,也是在他的說服下,家主才同意的。

所以伊維特才會這樣報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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