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26 章 重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重逢
房間裏陰暗潮濕,我感覺渾身發癢,一摸竟是起了疹子。
再不出去,我可能會在這個牢裏感染而死。
“嗐,你們不能這樣虐待嫌疑犯啊,得講講道理,我要看大夫!”
沒有人回應。
“有人嗎?有人嗎?沒有大夫,給點藥膏也行啊。”我又喊了起來。
這次有人回應了,是一個渾厚的男低音,從斜對面房間裏傳過來的。
“別吵了,影響人睡覺。”
“你在這裏還能睡得着?!”
“不睡你還能搞點別的事情做?”那人又發聲了。不錯不錯,總算是有了回應,雖然聊得不是很愉快。
“能啊,這位大哥,咱們聊聊。”
“聊什麽?”
“聊怎麽來到這裏的呀。”
“呵,這有什麽可聊的,又不是什麽好的故事。”
“那,你叫什麽?”
“我叫,黎,翰。你呢?”
“九枝。”
“哈哈——”黎翰笑了起來,“我們這算是認識了吧,患難之交。”
“嗯,所以,你是為了什麽淪落到這兒的呢?”
“這個,以後有機會說給你聽吧,”黎翰沉默了一陣,又說,“姑娘還是少打聽為妙,小心禍從口出。”
這是至理名言,我這不就是吆喝了一聲就被帶到這兒來了嗎?
我沉默了。
我想起了鄭七,這個時候吹響骨哨會有用嗎?
估計也是希望渺茫,長安離望江村那麽遠,他根本聽不到吧,就算能聽得到,花滿樓的地下室他都竄不上來,要來這裏,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還是省省力氣吧。免得鄭七心裏幹着急,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但願過幾天提審我的時候,遇到一個能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到時我就陳述我的冤情,希望能枉開一面。
半夜的時候,有人過來提審黎翰。在火光中,我看到他帶着腳鐐手铐,每走一步,都發出重重的撞擊地面的聲音。
這是個重刑犯,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麽事。
還是少打聽吧,該想想自己該怎麽辦。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沉重的鐐铐聲再次響起,是黎翰回來了。他經過我房間的時候,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清楚了,他被施了炮烙之刑。胸膛上的衣服裂開了好幾道口子,看得見裏面黑乎乎的肉。
我腦袋“嗡”地一聲響,差點要叫出聲來。
獄卒将他丢了進去,“咣當”一聲鐵門鎖上了。
“我勸你啊,別硬扛,大人的耐心有限,你再不招,就會放棄你的。”
兩獄卒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五更時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忽然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清了是兩個黑衣人,戴着面罩,只見寒光一閃,黎翰那房間的鐵鎖應聲而落。
“跟我走!”那人攙扶起黎翰,三人魚貫而行。
原來是來劫獄的。
我心下一緊,身子一側,将門鎖弄出了叮叮當當的響聲。
黑衣人犀利的目光往我這邊一掃,看清了我站立的模樣,立刻提劍前來。
這是?英雄救美?順便将我帶走?
我不會跟你們走的,走了我就是畏罪潛逃,那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還得申訴我的冤屈。
“別!”黎翰掙紮着身子向我靠近,擋在我的身前。
“大哥,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秘密,”那黑衣人道,“她見過你的樣子,留着沒有好處。”
“別!快走!別傷害無辜。”時間緊迫,那黑衣人也不再糾纏,帶上黎翰,三人迅速消失于地牢中。
很快,就有獄卒前來視察地牢,火把将整個地牢照得通亮。
我察覺情況不妙,倒在地上裝睡。
這下熱鬧了,說是巫大人要連夜提審犯人,然後将犯人們重新分門別類進行關押。聽明白了,就是重刑犯得嚴防死守,不能再出現剛才那樣的纰漏了。
我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獄友從我面前走過,然後,一個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們是被釋放了,還是被就地處決了,或是像他們說的那樣,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帶去了審訊室。想必當中那位就是巫大人了,此刻他正襟危坐,面前擺着一大摞文書。他看上去十分疲憊,不停地打着哈欠。
“擡頭!什麽名字?犯的什麽事?”
“九枝,吳九枝,沒,沒,犯事。”我結結巴巴地答道。
“沒犯事怎麽會被關入地牢。”
“犯了,就是在長街上喊了一嗓子,驚擾了大人。”
“這,這是什麽罪名?擾亂公共秩序罪?”巫大人轉頭問獄卒,“這問題可大可小吧。真是的,現在這麽忙,你們怎麽有閑功夫管這事啊。”
“是這樣的,我們有理由懷疑她是細作,殺手,或是摩西院的成員。她佩帶一把十分稀奇的短劍,像是江湖中人。”
“不是啊,那是我哥給我防身用的,我真不是什麽江湖中人,無門無派,真的,相信我!大人!”我急急忙忙地争辯道。
“閉嘴!現在還不到你說話的時候,問你的時候才說,明白嗎?”那獄卒橫了我一眼,恨不得用眼神殺了我。
巫大人說話了:“唉,大街上随便抓一個就說是細作,殺手,摩西院的成員,這有點草木皆兵了。以後得注意點,現在本就是多事之秋,人手不夠,少整這些。九枝,你自己說說,事情經過是怎麽樣的。”
還有機會為自己申訴,看來是真的遇到了一個為民着想的好官。夢想是一定要有的,當真會實現。
于是我細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那日尚大人經過的時候,我剛好在長街之上看到我的一個舊識,那人欠了我一些錢財,一直賴賬,所以我就朝他喊了一嗓子,喊的老賊,不知怎地,就被抓起來了。然後,就一直被關在這裏,大人,我也想早點出去啊,可是那大哥說現在大人沒有時間,先關幾天再說,等忙完了再來處理我的事情。”
“這樣也行?你同意了?”巫大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目不轉睛的,像是要從我臉上瞧出花來。
“我,我哪有說不同意的本事。”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膝蓋。這膝蓋可能起繭子了,哪天得置辦一對護膝,也可少受點罪。
巫大人沉吟半晌,說道:“九枝是吧,我怎麽看着你這麽眼熟啊,看看你的證件,呈上來。”
那獄卒給我松了綁。我戰戰兢兢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我的戶籍證明。巫大人看過之後,走向我,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跟我去見尚大人。”
這是什麽道理?
我能見到尚榮了嗎?之前我說要見尚大人,沒有一個人理我,還将我當成瘋婆子。
還是這個巫大人好,果然是青天大老爺。
我被蒙上了面罩,然後被推着往前走,一路磕磕絆絆,七彎八拐之後,總算是站定了。
“在這兒等着。”巫大人說完,铿锵有力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應該是去請尚大人了。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心裏有些犯怵。在這地牢裏待了這麽久,暗無天日,蚊蟲叮咬,早已花容失色,再加上三年未見,也不知道尚大哥能不能認出我。
無所謂吧,認不出也沒有關系,待我跟他好好解釋我沒有出言冒犯,拿到我的清影,我就離開。
現在時局瞬息萬變,認出我不見得是件好事。
“大人,這人說她是九枝,要見你。”聽得出是巫大人的聲音。
“九枝?”又一充滿磁性的男中音響起,竟不似尚大哥的聲音。
或許,我已經不記得他的聲音了吧,畢竟只是萍水相逢。
面罩打開,我置身于一座十分豪華的府邸之中,刺眼的陽光照得我眼睛生疼。在地牢待的時間過長,竟讓我一時難以适應。
我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好一會兒才看清了面前的兩個人。
“快點見過尚大人。”巫大人在一旁提醒我道。
我膝蓋一軟,應聲跪下。
“巫沖,你先下去。”尚大人說道,邁着方步走向我。
天冷了,這是快要下雪了吧,我聽見北風呼嘯着吹過長廊,在樓宇亭臺間亂竄。
尚大人走路帶風,氣宇軒昂,細看倒是跟三年前見到的尚大哥有幾分相似。
“起來吧,站着說話。”
“謝大人。”
“看着我,”尚大人說道,“九枝,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恕草民眼拙,并未見過尚大人。前些日子在長街之上,小女子無意冒犯,還請大人高擡貴手,放了小的,”我深深作了一揖,又嗫嚅着說道,“還有我的劍——”
“哈哈,你還帶着劍,這三年長本事了啊。”尚大哥笑了起來。
“沒有,沒有,就練着玩玩,我不是江湖中人,無門無派,也無組織,只會些花拳繡腿的功夫。”
“來人!”尚大人并不理會我,只是招呼人前來。
一位長得眉清目秀的姑娘快步來到跟前 。
“大人,有何吩咐?”那姑娘着一襲抹胸長裙,素手纖纖,聲音清麗,溫柔可人。
“帶九枝姑娘去清荷軒,沐浴更衣,備點好酒好菜,好生伺候着。”
“是,大人。”不容我細想,我就被眼前這位姑娘給帶走了。
姑娘在前面引路,不時地回過頭看我。
“姑娘別慌,尚大人很好的,我聽巫大人說了,姑娘是尚大人的舊相識吧。随我來,我叫荷香,叫我小荷就行。”
“哦。”我木讷地擠出一個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這局面。
還有這沐浴更衣好生伺候,該不會是想将我收入房中吧。以前在話本裏看過,洗幹淨了裹一床被單,然後晚上塞被窩裏去。
那根本沒有可能,在地牢裏待了這麽久,這副鬼樣子, 根本讓人提不起興趣,這點自知之明還是要有的。
我還沒能完全肯定眼前的尚大人就是尚榮呢,現在我一身泥污,再說女大十八變,與之前那個稚氣未脫的樣子肯定也是大相徑庭,這尚大人怎麽那麽肯定我就是三年前那個九枝呢。
嗐,別想那麽多了,先洗洗幹淨,吃飽喝足,再看吧。就是不知道我的清影藏在什麽地方,等我拿了我的劍,我的底氣就上來了。弄倒幾個侍衛當然不太可能,可是偷偷地溜走還是有些希望的。
只要有希望,就得拼了命地抓住,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總得試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