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40 章 墜落
第40章 第四十章墜落
也不知花落霞給阿嶼下了多少迷藥,我看着他們将阿嶼塞進了一駕雲辇,花落霞緊跟着也進入了雲辇裏。那上面有黑煙纏繞,不用猜,那一定是化影那只怪物。
真是陰魂不散,這個化影,要對付起來的話,确實有些棘手。
眼前刮過一陣大風,吹得我淚眼迷離,待我睜開眼,那雲辇早已不知去向。
計蒙說道:“可憐的人類,你要怎麽走。”
我能怎麽走,阿嶼的那匹棗紅馬已不知到了誰的手裏,步行的話,上次從望江村走到長安,兩條腿差點要廢了。要真這樣,連替阿嶼收屍的機會也沒有,只能趕上清明節燒些紙錢了。
“我,我不知道。”我只得實話實說。
“那好辦,聽我的,你好好管住你那把劍。”計蒙手一揚,我只覺得眼前一黑,随後什麽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了,發現自己被一根飄帶綁住懸挂在半空中。飄帶的那一頭,是計蒙。
一路跌跌撞撞,飄飄欲仙。不知翻過了多少個山頭,又越過了多少條河流。龍池河像一條飄帶,在崇山峻嶺之間蜿蜒盤旋。前陣子剛下過大雨,龍池河水已渾濁不堪,河水湍急奔湧而下,在熟悉的望江村地段,河面也寬闊了許多。
我曾經無數次在那裏流連忘返的龍池河灘,此刻已是一片汪洋。河面上沒有漁夫撒網,也沒有船只來往。
我在飄着稻花香的秋天離開,歸來時已萬物蕭條。望江村遠遠看去,顯出一片衰敗之像。那些如蝼蟻一樣的人群,游離于東街西巷。
我記得阿嶼說過,他要回來找王媽算賬。
可是阿嶼現在已任人擺布,我單槍匹馬的,還處在計蒙的監視範圍之內。
談什麽報仇雪恨,先保住命再說。
我一定得鎮定,現在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眼淚只是生活的調味劑,在危急時刻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只要我有機會接近阿嶼,就好辦了。
花落霞已站在岸邊等候多時,雲辇在不遠處靜靜地立着,那團黑影倒是不見了。
“到了,他們在那邊。”計蒙雙足一點,輕飄飄地落了下去。
而我卻重重地落到了地面,幾個趔趄之後,總算站住了。定睛一看,果然河邊矗立着一塊大石頭,上面書寫着“孤鹜渡”三個大字。
這是根據定位來的嗎,這麽精準,不費吹灰之力。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果斷吹響了我手中的骨哨。
一陣清脆的哨聲響徹雲霄。計蒙神色一懔,怒道:“是你在通風報信?怪不得死皮賴臉地要跟來龍池河,原來這裏有你的救兵。小丫頭片子,別以為我不敢動你。”
鄭七,這次你一定不能掉鏈子,得火速前來。
計蒙袖口一揮,頓時雷聲大作,風雨欲來。
大事不好,這浩浩蕩蕩的龍池河,如果再下一場暴雨,怕是要泛濫成災了。
劍随心動,我聽到我腰間的清影發出了一聲長嘯。我抽出長劍,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雲辇跟前,一劍挑起那繡着雲紋的簾子,還好,阿嶼還在。他似睡非睡,腦袋耷拉着,我捏住他的下巴,将一顆藥丸迅速塞進了他的嘴裏。
阿嶼,你可要快點清醒過來啊。再不醒,咱們要組隊去見楚江王了。
只聽得“呼啦”一聲,雲辇瞬間裂成兩半。花落霞提劍上前,朝阿嶼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我揮舞手中的清影,她迅速閃避,放棄阿嶼,與我厮殺了起來。
我的清影花落霞是見識過的,她有所忌憚,根本占不到上風。只見她柳眉一蹙,朝計蒙喊道:“你這是坐山觀虎鬥嗎?快點把阿嶼丢進龍池河裏。”
計蒙聞言,飛速地靠近阿嶼,大手一揮,将阿嶼托了起來,然後調整方向,徑直往“孤鹜灘”大石頭那靠近。
“刺他一劍!”花落霞喊道,“先殺了他,再丢下去!”
可是阿嶼已經從計蒙手裏飛了出去。他沒有來得及給他致命的一劍,直接就丢到了龍池河裏。
“都暈倒了,活蹦亂跳的入了龍池河也沒幾個能上來的,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計蒙将雙手一攤,無奈地對着花落霞說道。
我眼睜睜地看着阿嶼就那樣被計蒙丢進了龍池河裏。我無心與花落霞糾纏,我心中只一個想法,我要跟着他跳下去,我要救他。
我快速地朝着阿嶼的方向奔去,忽然後背一涼,一柄長劍已貫穿我的小腹。
回過頭,是花落霞猙獰的臉。是她将她的劍射向了我,此刻她正張開血盆大口,對着長天大笑:“玉姐姐,我終于替你報仇了,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我帶她來了這裏,獻上她的軀體,祭奠你那冤死的靈魂!”
原來,花落霞這麽希望我回到望江村,就是為了祭奠她的玉姐姐。也不知道那玉如意與她是什麽關系,竟讓這個妖孽違背主上的意思,對我下了死手。
那選擇在龍池河邊殺死阿嶼,讓他的元神回到窫窳身邊,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詞吧,她的目的就是殺了我們兩個,至于喚醒窫窳,她可能沒怎麽放在心上。
這麽說來,這個計蒙是被她騙了。妖就是妖,不耍點心眼,都對不起這妖孽兩字。
那計蒙知道這個事情以後,這倆妖孽,怕是要心生嫌隙反目成仇的吧。
要是這樣就好了,不怕妖孽橫行,就怕萬妖一心。
我反手抽出了花落霞的劍,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它丢到了龍池河裏,循着阿嶼的方向,雙眼一閉,跳入了滾滾的龍池河中。
在入水的那一刻,我好似聽到了鄭七叫我的聲音。
這個鄭七,總是步履蹒跚,能不能減減肥,讓自己輕快一點跑得更快一些啊。
龍池河水渾濁不堪,泥沙俱下。我身邊的河水漸漸退去,給我讓出一條狹窄的剛好容身的通道。我知道這是避水珠起作用了。我睜開眼睛,忍着小腹的劇痛,四處搜索阿嶼的身影。
還是要先包紮一下自己的傷口,不然阿嶼沒找到,我自己的血就要流幹了。我撕下羅裙一角,将小腹纏了幾圈,深吸了一口氣,往河底沉去。
忽然,我的雙腳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回頭一看,是長長的水草。恍惚中看到有個人影向我游過來,那身形像極了阿嶼。真好,那顆黑色的藥丸起了效用,他醒過來了。
我松了一口氣,迷迷糊糊地看着阿嶼帶着我游了許久,最後我們到達了河底。我隐隐約約看到河水漸漸清朗,還有許多花花草草野蠻生長。再往深處走,像是有一座院落。裏面燈火通明,有如白晝。那光清冷柔和,像是珍珠發出的光芒。
我好像被人擺平了放在一處冰涼的石頭上。
我喃喃地說道:“為什麽不上去。”
“上哪兒去。”
“ 河堤啊,我們去找王媽。”
“王媽是誰。”
“王媽你不記得了啊,就是騙我和小蠻去花滿樓的人,害她丢了性命,此仇不報枉為人。”我咬牙切齒地說着,可是聲音越來越小,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到了。
我這是,又又要死了嗎?
“喲嗬,還報仇心切呢,別想那麽多了,先保住命要緊。”
我感覺有股熱流從我的掌心裏傳來,慢慢地到達我的四肢百骸,我那冰涼的後背又開始有了溫度。
也不知道,我小腹的傷口怎麽樣了,我試着擡起手,可是沒有成功。
又一股暖流襲擊我的掌心,這一次更加猛烈,一瞬間充斥我的周身血脈。這冰涼的石板,也似乎有了溫度。
這暖流源源不斷朝我湧來,我周身開始發熱。
這是哪兒,我還在龍池河底嗎?阿嶼哥,是你嗎?這從掌心開始蔓延至周身的熱度,是來自于你的手心嗎?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漸漸地有了人聲,有了鳥兒的啼叫。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雅致的房間裏。外面有些昏暗,屋子裏有溫暖的光。
也不知道這光是從哪裏發出來的,竟然看不到影子。四周有珊瑚礁石圍繞,還有魚兒在愉快地游來游去。但是它們都不靠近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隔着一層透明的琉璃。
好奢侈啊,我居然住在琉璃做的房間裏。
“這是哪兒?”我掙紮着坐了起來,扭過頭四處觀察着動靜。
“這是龍池河底最深處。姑娘,你終于醒了呀,主人吩咐過,讓你不要動,你身上的傷有些嚴重。”
我瞧了瞧自己小腹上的傷口,那裏還在往外滲着血。只不過已纏上了潔白的紗布,身上的衣裙裏裏外外也換了個遍。
“姑娘,是你救了我嗎?多謝救命之恩。”
“不是,是主人帶你回來的,我只是這裏的婢女,你叫我小曼就行。”
“你家主人?是誰?”
“他呀,你自己問他吧,他一般做好事不留姓名,等會怪我多嘴,”小曼說道,“姑娘你身上的避水珠哪兒來的呀,這可是個稀罕物,不然掉入龍池河真的會被淹死。”
“友人相贈,”我說道,“你有看見我的同伴嗎?我們一起掉入了龍池河。”
“并沒有見到你有什麽同伴。”
“是這位嗎?”說曹操,曹操就到。來人聲音洪亮,身長七尺,一襲華美的圓領大袍飄逸如仙,衣服下擺處繡着雲紋,看上去就很闊綽的樣子,身後跟着阿嶼。
阿嶼像是梳洗打扮了一番,此刻意氣風發,衣袂飄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裝,他換上了一身新的衣裳,看上去更帥氣了幾分。謝天謝地,我終于見到他了。最重要的是,他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