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鮮紅的血，順着白皙的手臂滴落。

滴答，滴答，在地上彙聚成一個暗紅色的水灘。

莊姜僵直着身軀，呆呆地看向兩人。為何……會是這種結果？！

只見燕昭睜大雙眼，血絲順着他的唇角流下。一道雪亮劍尖自他左肋刺入，又從後背貫穿而出！對面的容璟也十分狼狽，被一根尖刺自左肩刺入。想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容璟并未躲閃，而是拼着自己受傷，也要将燕昭重創。他……一直都是這般瘋狂。

莊姜身上立刻失了束縛，跌跌撞撞跑到燕昭身側，一面輸氣一面道：“沒事嗎？”

燕昭搖了搖頭，艱難道：“我沒事……咳咳，這種程度，本君很快便會複原。”

“可你傷的是心肺！”莊姜急道，“我治愈之術不高明，你還有丹藥嗎？”

“本君無事……”燕昭掙紮着起身，“青龍，再與本君一戰！”

容璟傷得不重，在三清大帝的治療下很快站起身來。他的眼神銳利無比，就像刀鋒。莊姜幾乎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只能扶着燕昭向後退去。

燕昭是鬼帝，雖然法術高明，但遇敵經驗畢竟不如整日在戰場上拼殺的青龍豐富。現在身受重傷，大勢已去。若他死在此處，又沒有子嗣，天地初開之時就存在的燕氏一脈就此絕後。

可是該怎樣保下燕昭的性命？看容璟和三清的态度，應該是殺之而後快吧。莊姜将燕昭向後一推，傳音道：“快走。”

燕昭一怔，“你說什麽？”

莊姜不再言語，而是迎上前去，叫道：“容璟，你不是很想手刃我嗎？這次，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容璟本就比她高，此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中盡是譏諷。三清道：“莫要讓這女子的當，不可給她機會。”

容璟颔首，道：“看來你為了保住鬼帝之命，就連你自己也不顧了。”

“你為了保住你的天庭，可以不顧一切。我自然也可以。”

“呵呵……”他輕笑，忽然神色一變，“你總是這樣……不過，換做是我，大概也是一樣。我們心中，都将同伴看得極重，就算口口聲聲不願舍棄情愛，但到了選擇的時候，我們都會毫不猶豫地舍去。”

莊姜深吸一口，“說得好。我想，說了這麽多，你不會拒絕我的提議吧？大概，我們沒有下一世轉世了，倒不如就在此結束。”

三清勸道：“璟兒，不可……”

容璟卻搖了搖頭，道：“就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師尊。”

莊姜含着笑意，緩緩向前一步。燕昭大叫一聲：“莊慧，你瘋了嗎？”

“沒關系。”莊姜回首含笑，“這是我唯一想做之事。”

兩人對視，眼裏再容不下其他。

莊姜曾仔細想過，為什麽會有戰争？為什麽會有死亡？

有生靈的地方，就會有争端。當矛盾達到最高點，就會存在戰争。在一些生靈眼中，它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破壞與維護，崩潰與重建。她逃不脫這樣的命運。

為什麽會有情愛？為什麽會有不舍？

她對他含有無盡的親近，強烈的依戀，無所不盡其心，但仍是輸給了矛盾。她無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只能讓情愛之火将她燒為灰燼。

現在，一切都會解脫。莊姜站在容璟對面，細細打量他。青色古樸而莊重，襯得他膚色皎白，顏似美玉。少年時期過分精致的五官如今更是奪人心魄。在天庭蓮池畔，他只裹了一件外袍就揍了她一頓，暴力地令人發指。可他一旦動了心，高傲外表下卻隐藏着一顆腼腆柔軟的心。四目相對時，略帶羞澀卻又明亮的眼神令她心中發燙。

容璟……

這次，她不會再猶豫。

這将是人世中的最後一戰了，何須拘謹？容璟也是一樣，舉手投足間恣意風流。若不是情侶，他們也是極好的對手，就算切磋三天三夜也不會覺得累。想來好笑，這個嗜好甚至延續到了他轉世為人，為了逼她一戰，甚至放任自家小師弟天天對她惡作劇。那時她為此事哭笑不得，看着他被揍青的下巴，她的心卻開始柔軟。

他永遠是她的魔障。

正是這樣一個她永遠都割舍不下的人，她卻燃燒自己的生命在與他一戰。明亮的火芒自她身上升起，冶豔的紅色幾乎遮蔽住整個天空。那是她的本命火焰，就像一朵恣意盛開的火蓮，端莊又妖嬈。而容璟龍魄已毀，隐藏在一片青色光芒中。其中隐有水聲流動。

兩個光團漸漸靠近，天地發出哀鳴。可是莊姜什麽都聽不清了，鮮血自她的七竅湧出，耳中嗡鳴不止。但她仍然咬着牙，一步步向前走去。

那兩團光撞在一處，冒起一團白霧，将一切籠罩在其中。漸漸地，青光壓制住紅光，紅光逐漸衰弱。莊姜痛得渾身顫抖，越來越多的鮮血噴湧而出，就連手臂上的皮膚也漸漸龜裂。她神志昏沉，只覺得自己像在地獄中掙紮，又像躺在雲端。

心愛之人俊美的面容正俯視着她，沖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此純粹，又是如此恬靜。她似乎伸出手來，輕觸她的面頰。他眼中含情，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幾句。莊姜根本沒聽清他的話語，心中升起濃濃不安。她想抓住他，卻發覺四肢綿軟無力。

容璟笑意更甚，輕輕搖了搖頭，忽然化為一道青光而去。莊姜身下的雲層忽然劇烈晃動，好似浮萍在風暴中飄搖。渾渾噩噩中，她感到自己被一雙手臂護住，然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莊姜漸漸醒來。她躺在鬼帝熟悉的寝殿中，望着窗外明亮的第三月出神。剛才發生的一切，莫不是夢吧？待醒來之後，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可是，她為什麽會淚流滿面？

原來她什麽都記得。

當初兩人鬥法，容璟略勝一籌。眼看她即将魂飛魄散，容璟卻緊緊抱住她，收回所有力量。天地間下了一場豪雨，沖刷着大地。在這場大雨中，所有受傷的生靈漸漸康複，幹枯的草木重新煥發生機。那是天地初開之時就存在的青龍最後的元神所化，滋養着大地。

可他自己卻消失了，只留她在人世。這才是對于她來說，最沉重、最深刻的一擊。

她捂住臉，終于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