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Ⅱ02《南海歸墟》 - 第 53 章 鲛姥
我們都沒料到會從水底的黑洞中冒出一艘船來,眼煎一黑,雕有海鬼的船頭就已到了眼前。鏽蝕斑駁的鬼頭船,僅是一艘大船前端的殘骸,一看那兇惡猙獰的鬼頭标志,就知是艘沉沒在海底的海盜船。衆人緊緊抱着珊瑚樹,又哪裏來得及閃避,只覺身體被帶動起來的水流猛烈沖擊,那船頭的殘骸,幾乎是貼着我們的頭頂掠了過去,撞在後面的珊瑚化石上翻滾着墜向水下,頓時泥沙翻湧,驚得左近水族四散逃竄。
我見此情形,已知這艘海盜船的船頭殘骸,不知陷在海底多少年月了,是被一股巨力從珊瑚洞內硬生生撞了出來。正主兒還沒現身呢。這時已顧不上再去回想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急忙把視線轉向水底的巨大黑洞,那洞中兩盞巨目被清冷的珠光映得猶如兩盞桅燈,忽忽閃閃地從漆黑的洞中向外移動。
那洞中藏着的兇惡海獸大得令人咋舌,随着那渾濁的目光搖晃,那巨物的蠕動,激得水湧動蕩,好像整個珊瑚森林都在搖晃。
我擡頭向上方看了看,珊瑚鐵篩孔般的洞窟裏,進進出出的全是黑鲛,密密麻麻的不計其數,竟然已經遮住了水面。此時那三具畸形死胎,早被海水化得不成模樣,不知還能不能借以驅散惡鬼般的群鲛。
但水底的震卦機括,顯然已經失效,我們又捅了婁子使珠母喪命,引得海怪舍命來奪卦盤上的蚌珠,再在這待下去,除了送死之外已無作為,只好趁亂突圍浮上水面,從海底神木的通道裏返回“鯨腹”,至于再如何從地形酷似鯨腹的歸墟中脫身,就不是現在來得及考慮的問題了,眼下這珊瑚水洞裏已經炸了窩,無論如何都待不下去了。
想到這就想招呼衆人逃命,卻不想胖子自作聰明,瞅見那海怪尚未從洞中爬出,将潛水炸藥裝在了洞口,看準那家夥即将出洞的機會,立即引爆。不過珊瑚化石極是堅固,爆炸在水底形成的沖擊波。卻并未能将珊瑚洞炸塌,只揭翻了數尾鲛魚,炸塌了一些細碎的化石。
水中潛伏着的其餘惡鲛,都被突如其來的爆炸驚了起來,四下裏亂游亂竄,我們浮上水面的過程中,就算它們不會主動過來攻擊,也不免會在混亂中撞上。鲛魚沒有嘴唇,交錯鋒銳的牙齒暴露在外,只要蹭上一下,就得被撕掉一大塊皮肉。
衆人都被困在原地,将死胎擋在身前,以免亂竄的惡鲛接近,我把急于想逃的明叔拽住,打個手勢讓衆人不要輕舉妄動,看準了時機再浮上去。這時珊瑚洞口的水突然沸騰起來,一個龐然巨物從洞中擁着泥沙而出,透澈慘白的珠光将水下翻滾的煙霧映得灰撲撲一片,無法分辨裏面裹着的究竟是什麽深海巨獸,只是隐隐約約看見有大片大片的黑色肉鱗,上面有許多白花花像是吸盤的東西。
見了這等聲勢,衆人皆是又驚又奇,我心想水底亂流的阻力何等之強,這家夥能把千百斤的船頭殘骸,輕易從洞窟裏撞出來,難道是只深海的大王烏賊?又或是喜歡藏在海底洞穴深澗裏的巨大螯蝦?不過這裏雖然深處海底,但水深不過五十餘米,如果是常年伏在珊瑚洞中的東西,似乎不應該是久居深海偶爾上浮的生物。
還是明叔通曉海事,雖然水底泥沙翻滾水流洶湧,皎潔清澈的月光都被遮擋,眼前的視野一片模糊,但他一看那巨獸遍體黑鱗,身上密集着白色吸盤,似乎就已看出端倪,忙不疊地指着在珊瑚化石中游竄的黑鱗鲛魚讓我去看,又拍着自己的肚子,做了個生孩子的動作。慌亂中衆人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訴我們,這水裏的黑鲛,都是從那珊瑚洞裏生出來的。
我忽然心中一凜,難道明叔是想說:“藏在黑洞中的不是海怪,是鲛人的母體?”出沒于南海的惡鲛,全身都有黑色肉鱗,前鳍有鋒利的鈎指,所以自古也被稱為鲛人,但并不是古籍中提到的人魚,人魚在南海很少,古書中所說的人魚,皆為東海的某種四腳魚。
有一種古老的傳說,說是鲛魚拜月而孕,月圓的時候在海面聚集,吐納明月精化,才會受孕成胎。這也僅僅是一種猜測,但我們進了珊瑚螺旋之後,發現這裏的海底,山勢環合,海氣凝結,天空始終密雲層層、海霧橫流,根本就看不見日月星辰,只有在海氣洶湧生成大海洞,吸入千萬噸海水的時候,天空的雲層才會受到氣流影響,在極短暫的一時半刻間,顯現出空中明月如鏡。海底珊瑚森林中的螺蚌之屬都并非是受月光感應而成珠,完全是借海底的陰火龍燈而成,那種光芒陰森詭異,比月光更為明亮,所以這裏的蚌珠精光異彩,渾圓碩大,都遠遠淩駕于其餘南珠之上。
鲛魚繁衍的傳說,在沿海地區非常多,紛紛繁繁,從來都沒有過定論,近千百年中,鲛魚幾近絕跡,所以現在也沒有學者去真正考證研究過。我在珊瑚洞中見到這麽多鲛魚,當時除了感到驚訝之外,也曾想過它們究竟是從哪裏出來的。此刻明叔對那洞中黑黢黢的海怪指指點點,我們頓時想到,還有一種鲛人繁殖的傳說,比較鮮為人知。但現在看來,那泥沙霧中時隐時現的白色吸盤,應該都是産鲛的胎盤,珊瑚洞中的巨大海怪,正是大群鲛人的千年母體——鲛姥。
以前在海上采蛋為生的蛋人,也常在水下被惡鲛活活吃掉,蛋民故老相傳,南海鲛人在古代曾一度危害成災,在海底對采蛋之人的威脅不亞于鯊魚,喪命鲛口鯊吻的蛋人不計其數。鲛人的巢穴是處珊瑚古墓,這片珊瑚礁下壓着鲛姥,這老妖全身都是胎盤,物性奇特,密密麻麻的胎盤子宮都生在體外,一般的鲛魚都是從它體內所産。在一些古老的海神廟祠中,有些還保存着關于這種傳說的遺跡。
在一片混亂的水底,經明叔這麽一提示,衆人都已清楚,這回恐怕是弄巧成拙,玉盤沒能震開伏流,反而引出了海眼裏的老怪。以前誰也沒見過鲛姥什麽樣,這時突然撞見,根本不知如何應付。
水裏亂流湧動愈烈,如果不抱着珊瑚樹的化石,恐怕早已被激流卷走了,又哪裏有機會得以逃離。只有那輪水中明月,冰冷的光芒在水波中閃爍變幻,一時陰森的水影交錯晃動,使人頭暈眼花,恍如置身在一場永無休止的海底噩夢之中。
我們為了緩解水流和光線帶來的壓力,互相拽住同伴的手臂,将臉部緊緊貼在珊瑚樹上,雖然化石裏傳出的震動使人全身發麻,但那陣頭暈腦漲的感覺卻終于減弱了。我看了看氣壓計的讀數,水肺中的氧氣已經見底了,不被海水淹死,也是被鲛姥活活吞了,看來裏外都是難逃一死。
我正為目前的處境感到絕望,考慮是不是要引爆炸藥給衆人來個痛快的,卻見那鲛姥龐大的怪軀,已從珊瑚洞中爬出,夾帶着許多海底船體的殘骸和古銅器,白花花的胎盤裏冒着一股股的黑水。我不禁一征,這個深不見底的珊瑚洞藏在歸墟之下,怎麽可能有舊時沉船的殘骸?此時珠母一死,指南針等裝備都已恢複正常,以潛水表的指南針來參照辨別,可能珊瑚洞正與我們遭遇海蛇的海底廢墟相通,這一通道被鲛姥堵住,它一挪地方,我們就可以繞過去潛回那片螺蚌聚集的珊瑚森林。
不過這一想法在腦中閃過,很快就打消了,就算螺墳中可以緩解潛水病的秘藥并未失效,但是水肺中的氧氣已經難以維持,這段珊瑚洞隧道又不知會有多長,游不到一半恐怕就被憋死在裏面了。
我們一時進退維谷,亂流中緊緊抱住珊瑚古樹的化石,眼睜睜看着鲛姥在水底擁沙而出。灰蒙蒙的泥沙翻湧如同煙霧,它身上的胎盤中尚有許多未曾孵化出的鲛魚,有不少都被劇烈的行動擠了出來,還沒成形的鲛胎都掙紮着死在了水中,可鲛姥卻渾如不覺,直奔銅人手中月光四溢的卦盤撲來。
水底通天接地的珊瑚樹猛然一震,鲛姥一頭撞在了樹底的巨鼎上,珊瑚化石被它撞得顫動不已。只見水霧中露出一張滿是褶皺肉鱗的怪臉,暗灰色的兩個眼睛像是一對氣囊,在月光下閃着毫無生氣的光芒,身上長滿了數不清的倒刺和肉牙。都說水底魚龍之大,猶如山川河岳,這潛藏在海眼中的鲛姥,雖沒有大到那種地步,但我們在水流紛亂的環境中,已看不見它的頭尾輪廓了。
蛋民多鈴驚駭至極,被鲛姥恐怖的面目駭得手足俱廢,手一松,那柄分水古劍就脫手落向了水底。胖子眼疾手快,舍不得将這古董青頭遺失在海中,連忙扶着鐵樹向下移動,在銅劍落進鲛姥口中之前,硬是探出手去撈了回來。
他的舉動無異于虎口拔牙,鲛姥只需向上微微移動,就能将他一口吞了。這水底雖有浮力,但亂流湍急,一旦松手離開珊瑚樹,未必會直接浮上水面,反而會被潛流裹住,往橫向移動,很可能就自己送入鲛姥的血盆大口之中。所以胖子雖離那鲛姥近在咫尺,可仍不敢放手松開鐵樹,抓了古劍,如同火燒屁股般向上攀來。
我見胖子這回太過托大,急忙俯身前去接應,可說時遲,那時好快,鲛姥翻身上仰,奔着胖子吞吸海水,四周紛湧的潛流都被它向嘴中吸了進去。攀在珊瑚樹上的衆人,都被水流裹住,像是挂在晾衣繩上的幾面破旗,飄飄忽忽地幾欲被狂風急流裹去。
這時我突然發現那鲛姥趴在石鼎旁,雖距離珠氣縱橫的玉盤和我們極近了,可是再難接近分毫,似乎身體被鎖在了海底不能移動過遠,只是拼命吸水想連人帶卦盤一同卷入嘴裏。它竭力往前挪動,卻只推得石鼎邊緣沉重地緩緩轉動,始終無法觸及水中鬼影般的一輪明月。
我好不容易拽住胖子,但攬住珊瑚鐵樹的手卻是一滑,身不由己地被水流吸了過去,忽地肩上一緊,是被Shirley 楊伸手拉住了肩頭的攜行袋帶子。三人在潛流的帶動下失去了重心,誰也不敢松手。我恍惚間看到珊瑚樹底的巨鼎匝匝轉動,不禁猛然醒悟——震卦的機關,正是躲在海眼深處的鲛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