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道篇一

“天天不是蹴鞠就是抛繡球，本小姐早就玩膩了，不如今天換點新玩意兒玩玩怎麽樣？”

說話的是一個年僅八歲的小姑娘，她趾高氣昂的站在一群孩子中間主導話語權。

她父親官至宰相，母親又是郡主，外祖父一家雖說如今比不上父親，但外祖父可是配享太廟的人物，如此身份加持她又怎能不高傲不蠻橫。

“那簡大小姐想玩什麽新玩意兒？”當即就有一小孩附和着她的話說道。

“打獵。”小女孩饒有興趣的提議，“但是現如今陛下下令不準私自捕獵，這倒是少了很多樂趣，不過沒關系，本小姐又想到了另一個可以代替獵物的方法。”

“代替獵物的方法？”身旁的孩童一陣惡寒仿佛已經能預料到這不會是個簡單的游戲。

“以奴仆代替獵物，規定時間內誰獵到的獵物最多便是誰贏，你們誰贏了，本小姐便将陛下剛賜予我的象牙馬鞭給他，但要是本小姐贏了，那你們便每人都将自己最珍視之物交出來。”

這場比試不用說也是她贏，但是他們也不怕，畢竟輸了随便拿件東西說這是自己最珍視的東西這個簡大小姐也看不出來。

話畢家仆推着類似囚車的馬車來到跟前，四五輛馬車其上裝着的都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小孩，這些小孩衣着破爛身形消瘦面容枯黃，一看就是些出身不好的孩子。

“下車，都動作快點別磨磨蹭蹭的。”家仆語氣極不好硬生将馬車上的小孩拽下來，遇到哭叽着臉的毫不憐憫當胸一腳。

這旁簡大小姐一群人已經騎上馬整裝待發，“本小姐先說好，可別把他們弄死了，前段時間爹爹殺了一個下人那雙眼睛死死瞪着我，害得本小姐做了好幾天噩夢。”

家仆上前提醒，“大小姐可以開始了。”那些‘獵物’早撒腿跑向叢林深處。

“那就開始吧，駕！”馬鞭抽下小女孩第一個往叢林追去。

她的箭法并不算好，雖然箭矢也只是無頭箭，但射在這些‘獵物’身上也是真的疼。

不多時她已射中十數人，拉弓正要去射下一個時，那射出的弓箭竟被前者身手敏捷的躲開了，這不禁勾起了小女孩的興趣。

‘咻咻咻！’連着射出三箭皆被對方躲過令前者惱羞成怒。

因着林中灌木叢生，加之小女孩騎的雖是小馬駒但到底身量不夠，在她又拿起弓箭的剎那不出意外的墜馬了。

“啊！”

這一聲喊叫不是因為墜馬摔疼而叫的，而是在她墜馬的下一刻那個被她追殺的‘獵物’竟沖了上來，跪騎在她身上狠狠甩了一耳光。

簡大小姐看着這個甩了她一耳光的枯瘦小子滿眼震驚，她何時在人前這麽狼狽過，現在居然被一個奴仆打了，“你……”

‘啪！’話還沒說完另一邊臉又被扇了。

“你們這些世家大小姐就這麽不把人當人看嗎？就這麽喜歡在別人的痛苦上尋樂子嗎？”枯瘦男孩雙眼憤恨手上打人的動作卻沒停過。

要不是家仆趕來一腳将他踢開制服，簡大小姐指不定早被打暈了。

在家仆的攙扶下站起，簡大小姐不由分說學着她爹的樣子照着對方的頭恨踹幾腳，她已經忘了自己不久前還說的不要弄出人命。

最終到底是遠處跑來的一位侍女出聲何止簡大小姐這才放過他，那侍女地位極高，其他家仆見了她都低頭讓路不敢言。

“何姑姑你怎麽來了？”簡大小姐有些瑟縮的不敢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傷勢。

前者擔憂的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那個被她踢得滿頭是血的奴仆，這才無奈說道“夫人請小姐回去。”

“将這些人也一并好生帶回去養着。”何姑姑又補了一句。

……

簡大小姐雙手掩面跟在何侍女身後，聽說她爹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她現在這幅樣子要是被她爹看到指不定被打死。

正想着，屋漏偏逢連夜雨碰上了她爹，“站住！”這一身呵斥吓得她差點條件反射跪地。

她不敢直視前者只知道抓緊何姑姑的衣角躲在她身後，倒是何姑姑先鎮靜回複，“老爺，夫人還有急事要找小姐問話……”

“一個下人還學會頂撞主子了？掌嘴！夫人那邊讓她等着！”簡宰相打斷她的話，命令下人将簡大小姐帶去書房，任她怎麽求饒抵抗都無用。

‘嘭！’剛一被帶進書房她便被按跪在地，随之一塊硯臺被砸在腳邊碎做無數塊。

“簡英你那臉怎麽回事？”對方臉上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了。

她其實叫簡柔，太後賜的名字，不過以她爹的性格不喜歡‘柔’這個字，所以除了在皇室面前他都喊她簡英。

“爹，我……我不小心騎馬摔了一跤。”她渾身顫抖根本不敢擡頭看他。

她爹不止一次警告過她，身為他的女兒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斷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

她聽府裏的老人說過，她的二姐姐以前便是因為不慎被別人推下水，父親便将她關在都長了蛆的停屍房內整整三天，期間不許任何人接近，等二姐姐再被放出來時她的神情已經變得和死人無樣，再之後只要有任何人欺負二姐姐她都以最殘忍的手段殺了那個人。

‘嘭！’

簡宰相怒拍桌面，“你當我瞎是嗎？那麽明晃晃的巴掌印你騙得了誰！”

她知道她完蛋了，哭喪着臉，“爹，我錯了，我不是有意要丢您臉的，我已經狠狠打過那賤民一頓了，爹你就饒了我吧。”

只是一說到臉面就像是剮了她爹的逆鱗一樣，“你還知道你是在丢你老子的臉面，那麽多的京城小姐少爺都在旁邊看得真真切切，你是怎麽被一個奴仆壓着打的。你要是死在外面便罷了，你便是死也得給老子把面子掙回來再死！

“從你出生起便做得很好，比你那些沒用的兄弟姐妹強多了從不丢老子臉面，老子也沒有像對他們那樣對你，看來最近你是過得太舒坦了以為這偌大的家業這麽好掙嗎？老子今天便将你同那些屍體關在一起，看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丢老子的臉面了。”

言畢簡柔只瞬間覺得猶如墜冰窟，跪爬上去抱住她爹的大腿哭求。

“爹，我求求你，你不要把我跟那些屍體關一起，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爹你就繞了我這一次吧……”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嚎，她爹不光不為所動還直接一腳将她踢開。

預期中的痛感并沒有傳來，她娘不知道什麽時候趕來将她護在懷裏。

簡柔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娘你救救我，幫我求求爹，我不想跟屍體被關在一起。”

她娘才三十出頭的年齡卻早已雙鬓斑白，眉頭間的皺紋更是撫不平，“老爺我求您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就饒了柔兒這一次吧。”

簡宰相無情甩開被前者拽住的衣袍，“都怪你婦人之仁将她教得軟弱無能，你以為你好心別人也會好心回報你嗎？仁善有個屁用！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權力和錢才是最實在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人都是喜歡欺軟怕硬的，只有你足夠強大足夠狠別人才會怕才不敢害你，像她這麽沒出息的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就是路過的狗都能往她身上撒泡尿！”

簡宰相越說越激動，就好像是勾起他不好的記憶般。

“來人！将大小姐關進暗屋！”簡宰相态度決絕，任何人求情都不動搖一分。

簡柔就這樣被下人架着‘送’進暗屋，房門剛一被打開一股惡臭随即撲面而來，大片大片的蒼蠅見光朝她身上飛來。

“嘔！”一幹人等當時就被臭吐了，手忙腳亂将簡柔丢進屋轉身關上門迅速逃離這裏。

“爹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嘔！”她剛一個大口喘氣惡臭随即堵滿口鼻，瓦解她最後的極限。

剛吐完擡頭看見屋內情形的瞬間她暈死了過去，屋內堆積的是不同腐爛程度的屍體，最久的已經變成了白骨，而最新的則是剛死了幾天，整個屍體異常腫大那雙眼睛就那麽死死瞪着她。

等她再次醒來時是被痛醒的，幾只老鼠正在啃食她的腳，吓得她連連蹬腳踢開眼淚早已不争氣挂滿臉頰。

屋內光線昏暗，她不知道她被關了多久，起初她還會拍門期望着父親能放她出去，可到後來她已經不期望了。

她根本不敢睡，她怕她一個睡過去就會被成堆的老鼠啃食幹淨，她很餓，餓到最後精神恍惚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吃了些什麽東西。

這一切對一個才八歲的小孩子來說是多麽的殘忍，可是她的父親并不覺得。

等到她再度重見陽光時，她腳上被咬的傷口已經感染流膿了，她滿眼憔悴在下人的注視下走出暗屋。

據那天回來的下人說，簡大小姐瘋了，滿身狼藉卻狂笑不止。

當她娘關心她時她回的第一句卻是，“娘，那些賤奴呢？”

前者知道她問的是什麽，“娘将他們都放了”，她心疼于她的變化，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死了。

“放了？娘我被關進暗屋全是被那些賤奴害的，特別是那個打了我幾巴掌的奴隸，我不會放過他的。”簡柔不斷絮叨着，顯然她是被關在暗屋真的怕了。

前者見此将她抱在懷裏心碎不已哭泣，“柔兒是娘的錯，娘當初就不應該鬼迷心竅嫁給你爹的，你要怪就怪娘，那些人他們是無辜的。”

幸好上天還是仁慈的，簡柔在她母親的引導下總算沒有變成她二姐姐那樣，但也不會是旁人眼裏良善溫柔的好姑娘了。

三年後。

一家酒肆裏，簡柔正因剛剛餐桌上的不快而怒氣沖沖下樓，豈料在拐角處卻被一個小二端的湯水灑了一身。

這家酒肆的樓梯也真是設計的‘巧妙’，正正在整個酒肆的中心位置，進出的客人想不注意都難。

在如此多人面前失了顏面簡柔立馬蹙眉大斥，“你瞎呀！”這一聲叫嚷惹得整個酒肆都安靜了下來，紛紛朝這邊投來目光。

“小姐對不起，小的這就幫你擦幹淨。”小二扯下披在肩頭的抹布就要幫她擦拭卻被其嫌棄一掌打開。

“別碰我髒死了。”對面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那男孩一直低着頭聳拉的劉海更是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時掌櫃的及時出現笑臉相迎準備大事化了，“哎呦這不是簡大小姐嘛，這是什麽風把您吹來這了？您這一來可真是讓小店蓬荜生輝，我可是沾您光了，哈哈哈。”

掌櫃大媽笑嘻嘻想套近乎卻被她一把甩開，倒是對面一直低着頭的男孩聽到‘簡大小姐’這幾個字身軀瞬間一僵，雙手不自覺捏緊手中的抹布。

這一舉動自然也被簡柔看在眼裏，她上前一步姿态輕蔑，“你，跪下來将本小姐的鞋擦幹淨。”

本來一個主子向一個奴仆提出這種要求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可讓人不适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一個京城貴女卻要為難一個叫不上名的店小二。

半晌低着頭揪抹布的少年都沒有動作，簡柔不耐煩的朝身後仆從使了個眼色，仆從會意上前将少年摁跪在地。

“好好擦，擦得好本小姐就不追究此事，若擦得不好……”

一旁掌櫃大媽連聲附和讓那少年仔細替她擦鞋，他雖極不情願卻也只得照做，只越擦簡柔便越覺得他眼熟。

“你擡起頭來。”說着簡柔已上手勾起他的下巴去看。

随着面龐緩緩被擡起，一張被頭發遮蓋住一半的稚嫩黝黑面容展落在眼前，那張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眼裏藏着厭惡。

簡柔複又擡起手将那礙事的劉海撥去，瞬間瞳孔驟縮，她記得這張臉，哪怕已經過去三年哪怕那張臉上多了一道醜陋的疤痕，她也依舊認得這張臉。

眼前之人正是當年扇了她好幾個耳光的‘獵物’！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突然響徹整個酒肆。

簡柔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若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她就不會被父親關進停屍房，她所遭遇的所有都是因為他。

她轉身向掌櫃大媽買下了這名少年，她并沒有殺人的打算她再壞也不想變成二小姐姐那樣，不過她卻有折磨這少年的打算，她也要讓他嘗嘗她當初被關在停屍房裏是什麽滋味。

只計劃的很美好，她買下這少年沒幾天，他們整個宰相府便因謀逆罪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