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九，未成年

“數學交給我就好了，你主要解決語文和英語，還有文綜，那些都是要背的，我幫不了你太多。”

“你要是選理就好了，選理了別說一百名，兩百名我都能讓你邁上去。”

數理化套好了公式，對着相似的題舉一反三，練多了就熟悉了，不像政史地，背了忘忘了背，周而複始無限循環。

也就三中操作騷，周考數學一律按照理科的難度來出題。

“不好意思啊，改不了了。”

夏悸擡眼掃了他一眼，“也沒讓你改。”

“這步算錯了。”

“還有這個，怎麽會是6啊？你沒檢查麽？”

夏悸毫不留情地把錯了的地方通通圈出來，在旁邊空白的地方用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叉，嚴肅得還真有幾分老師的樣子。

題集是年級統一發的，講題的時候，整個大教室只有夏悸一個人在說話。

她把聲音壓低的時候聽起來會比平時溫柔很多，帶着一點點的嗲，聽起來甜甜的，仿佛能勾人心。

夏悸講題講了一半，無意間瞥見了歐陽思睿的耳朵。

從耳朵尖一路紅到脖子。

一個人在沒在認真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歐陽思睿雖然眼睛盯着題目，焦點卻完全不在題上。

這小子……

夏悸皺了皺眉，往後挪了點，食指中指交疊，擡手在他腦袋上一彈。

力道不輕不重，但足夠把人從神游裏拽回來了。

歐陽思睿揉了揉腦袋，滿眼無辜，“幹嘛？”

“你是小孩嗎？快下課了你還能走神？”

“我在聽。”

夏悸掃了一眼他紅透的耳朵，沒戳穿他，“你自己先寫着。”

她不常給身邊的人講題，但只要講了就會講得很細，有時候細到零基礎都能聽懂，很适合他們這些理科不太理想的人。

所以在聽的不只是歐陽思睿。

夏悸一擡頭就看到前面幾個腦袋往後靠了一排，耳朵一個個豎得比兔子還長。

“……我是瞎了嗎？”

話一說出口，那些腦袋又齊刷刷地離開了椅背。

歐陽思睿反應還算快，悟性也高，他們想聽夏悸倒也沒真的要攔着的意思。

夏悸托着下巴，筆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着桌子，“麻煩你們偷師能不能低調點？”

旁邊的人似乎笑了一下，但夏悸看過去的時候歐陽思睿正捂着耳朵在看題，只有沒被手擋住的那只眼睛微微彎着，透着不太明顯的笑意。

讓他自己看題的代價就是，她回過頭再給他講完那題，已經下課十分鐘了。

“我今天跟人約了點事兒，先走了，不會的留着明天再說。”

撂下一句話拎着背包就跑了。

東門還是有人等着，但比昨天少了一些。

夏悸沒搭理搭理她們，昨天見過她的倒是先認出她了，一來就上手，毫不客氣：“同學，歐陽思睿來了嗎？”

夏悸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打量了她一眼。

黑色針織衫內搭白色打底衣，藍色牛仔褲，運動鞋，那張臉怎麽看都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

還同學，誰是你同學？

夏悸揚起嘴角，心裏在罵人，臉上卻笑得人畜無害，抽回手，“不好意思啊姐姐，我學理的跟他不是一個班，你們要不去前門看看？我還急着給人送東西，先走了啊。”

連人帶車溜得飛快。

夏悸要去送教案，地方離學校有一公裏，路上還有幾個紅綠燈，到的時候店正好要關門了。

“林哥！不好意思來晚了！”

三中十點下課，哪怕三個路口都正巧是紅燈，她從放學騎車到這也用不了多久。

高三忙，白天沒時間，也就晚上這會兒能來這，店裏本來十點就該關門的，為了等她才多開二十分鐘。

現在都快十點四十了。

“怎麽才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鴿我了呢。”

林帆二十五六，人好脾氣好，夏悸偶爾輔導小孩寫作業也是他幫忙介紹的，認識那麽久了他倒也不是真生氣。

夏悸從包裏拿出寫好的教案給他，雙手合十賠笑道：“抱歉抱歉，教一小鬼寫作業忘時間了，下次肯定不會。”

“行了，錢我晚點發你，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點。”

夏悸道了謝，騎車往回趕。

林帆的機構和她家完全相反，要回去還得路過三中。

遠遠就看見西南門門口有一群人在等，繞去東門，那群人也還在。

夏悸看了眼手表。

她剛剛回來一路紅燈，現在都十一點了裏面的人也沒出來？

“這群人都不睡覺的嗎？”

這麽晚了都沒出來，不會不敢吧？

夏悸想到昨天歐陽思睿在昏暗的路燈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那副随時準備往回跑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又繞回了食堂那邊。

食堂被男女寝夾在中間，雖然靠近西南門，但從那邊看看不見這裏，夏悸騎着車找了兩圈才看到周天棋說的洞。

洞在灌木後面，不仔細找還真看不出來。

“還說這不是狗洞？這是人鑽的？”

牆邊的灌木就是三中拿來防人翻牆用的，擋着洞口的灌木茂盛得很，不小心能把臉都刮花了去。

五分鐘後，夏悸把車停在路邊，脫了校服塞進包裏，當了那條狗。

從西南門找到教學樓，教學樓黑漆漆一片，已經沒人在了。

從教學樓去東門要先穿過操場，夏悸顧着找人，隐約聽見了說話聲。

尋着聲音找過去，夏悸就看到在路燈下的長椅上背對着她盤腿坐着的歐陽思睿，書包靠着他的背放着。

這個點，該回家的都回家了，該回宿舍的也都回宿舍了，只有他一個人坐在路燈下低着頭，背影看着還有點……孤獨。

突然想給他吃點什麽，但便利店關門了，夏悸從身上只摸到一包晚上還沒來得及吃的棒棒糖。

“乖學生。”

她突然出聲，把人吓了一跳。

“你、不是有事嗎？怎麽還沒走？”

他皮膚白，路燈就在旁邊，耳朵一紅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夏悸收住腿坐在椅子扶手上，兩只手放在口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走了啊，我事兒辦完了，你又怎麽還沒走？”

還想背單詞是不可能了，歐陽思睿合上書，把腿放好，“我想晚一點再走。”

夏悸掃了一眼他手裏的單詞書，挑了挑眉，“為了光明正大卷同學？”

歐陽思睿看了看她，沒笑。

逗不笑，沒意思。

夏悸斂了笑眼，“那是因為外面那些人？”

歐陽思睿低着頭沉默了半分鐘才開口：“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她們會跟過來。”

為了方便上下學，他選了個離得近的酒店，如果讓她們跟着他走，那就不止是在學校被蹲了。

他不能兇人，也沒法讓她們別跟着，只能先躲着，她們一直蹲不到人，時間久了自然就不蹲了。

歐陽思睿是明星，即使在學校也是公衆人物，不像她，能随心所欲，想發脾氣就發脾氣。

像個沒人要的小鬼坐在這裏等家長，可憐兮兮的。

夏悸把糖塞在他書包的側袋裏拍了拍，“拿上包，姐姐帶你從沒人的地方出去。”

夏悸走，歐陽思睿下意識拿上包跟着她，“可是前門也有人。”

前門人還更多。

“誰說要走前門了？”

“……三中不是只有兩個門嗎？”

夏悸身上的黑衛衣總給他一副她要去幹架的樣子，歐陽思睿頓了頓，補充道：“我不翻牆。”

翻牆被拍到就更完了。

“三中騷得很，牆哪有那麽好翻啊？”夏悸走在前面，走路都能走出去幹架的氣勢，“圍牆外面都是綠化帶，有的地方外面種不了他們就往裏面種，翻牆要去兩個門邊上，在人家保安眼皮子底下翻。”

“我翻可以，你？”夏悸回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規規矩矩的穿着校服，看着比王佳還乖，“算了吧。”

“那你帶我去哪？”

夏悸被問煩了，這麽大個人哪來那麽多問題？

“想早點回去跟着來就是了，你一個未成年我還能上了你？”

歐陽思睿怔了怔，瞪着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你……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夏悸挑了挑眉，回頭就看見歐陽思睿單肩背着包，低着頭，臉紅得在暗處都看得一清二楚。

學理又拔尖的男生居多，一班四十五個人，三十六個都是男的，她成天跟班裏那群男生混，口無遮攔都是常有的事。

但想起晚上他走神的樣子，夏悸還是輕輕皺了皺眉，态度冷淡了很多：“哦。”

“我十一月就成年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往大了叫不行，往小了叫也不樂意，偏偏他還很在意，夏悸提醒道：“現在三月。”

“……你年紀很大嗎？”

“我十九。”

“十九上高三？”

“上高三怎麽了？”夏悸沒有看他，“小時候打架，留了一級而已。”

“你還打架？”

“以前打。你念演講稿那天就打過一次，後來怕老廖請家長就沒打過了。你班上沒人告訴你嗎？”

“這有什麽好說的……”又不是什麽光輝歷史。

夏悸不信沒人在背後參她。

開學典禮那天歐陽思睿急着趕飛機，沒在學校就留，但他來學校那麽久，确實沒聽到誰說她打架的事。

只聽說她脾氣爛，愛惹事，什麽事都有她插一腳。但是成績很好，去競賽總是能拿獎回來。

夏悸從洞裏鑽出去，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到這裏。

隔着鐵栅欄，夏悸對他招了招手，“出來吧，護着點你的臉，別花了。”

歐陽思睿看着那個洞，又看了看她，瞪着眼睛站着沒動。

它真的很像個狗洞，也就夏悸個子小一點能蹲着出去。

他一個将近一米八的人，得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