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閣2:玲珑心 - 第 49 章 章節
少數幾個黑衣人勉強支撐,唯一正常的,是那個帶着昆侖奴面具的小人。
鼓聲越來越慢,仿佛一個人腳步沉重地走在空蕩蕩的地板上,發出“哐——哐——”的回聲,一抖一抖的,讓人五髒六腑随之發顫。
公蛎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但聲音似乎是從自己身體內部發出,根本無法阻擋,聽得人極為煩躁,恨不得跳起來,上前将那些小東西掃地出門。
但情況又有了變化。石臺中間的大洞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竟然慢慢升出一具巨大的紅漆厚木棺材來。
實際上它不過三寸來寬,一尺來長,說它巨大,是對比那些小人來說的。
鼓樂忽然變得歡快,棺材随之振動不已。公蛎驚奇地發現,它上面的紅漆似乎沒幹,歪歪扭扭地流了滿地。
昆侖奴小人匍匐在地上,仰天狂笑。紅漆源源不斷地流動,很快蔓延至旁邊倒着的一個黑衣小人身下。接着只見那些紅漆如同觸手一般扭動着爬上了黑衣人的身 體,片刻工夫,将它裹了個嚴嚴實實。
未等公蛎反應過來,被裹着的小人翻滾了幾下,紅漆如潮水般褪去,“山石” 地面上,黑衣小人身上的衣服皮肉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具小小的骨架,随即化為齑粉。
公蛎忽然明白過來——那些東西不是紅漆,而是一種類似苔藓、菌絲之類的東 西,帶有強烈的腐蝕性。
菌絲繞開了昆侖奴繼續蔓延,一盞茶工夫,所有死亡的小人無一例外全部化成 了齑粉。
菌絲漸漸退了回來,重新盤踞在棺木上,如今棺木鮮紅欲滴,泛出潤澤的光。
昆侖奴小人重新開始跳舞。這次的舞蹈跟剛才的大為不同,他的脖子一探一探,腰部靈巧地扭動,動作完全不似人類。
公蛎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烈——這些動作,公蛎其實很熟悉。
蛇舞。
棺木的蓋子動了一動。昆侖奴跳得更加賣力,嘴裏發出咝咝的蛇語聲。可惜他的蛇語發音并不标準,公蛎聽不出他說什麽,但從狂熱的動作和音節判斷,他似乎是在召喚什麽。
棺蓋猛地一響,翻落在一旁,一個“巨大”的蛇頭從棺材中伸了出來,蛇頭碧 青,似曾相識。
更讓人驚駭的不是這個似曾相識的蛇頭,而是蛇頭的一側,還長着一個人頭。
公蛎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想要叫,卻叫不出來。雙頭蛇慢慢地爬了出來,身子高高揚起,蛇頭和人頭皆一眼不眨地看着公蛎,公蛎甚至能夠感覺到人頭對自己邪惡地笑了一笑,嘴巴微動,叫着“來呀來呀”。
公蛎摸索着拿過鏡子,戰戰兢兢地往銅鏡中看去。鏡子中的自己,同蛇頭一側的人頭,長着一模一樣的臉!
“啊——”公蛎終于忍不住了狂叫起來,蛇頭、人頭、昆侖奴,連同棺木上的菌絲和假山假水,都如受驚一般,飛快地扭動起來,只見一片微光騰起,一切瞬間灰飛煙滅。
公蛎的這聲叫委實喚長而凄厲,胖頭飛快地撞門而入:“老大,你怎麽又掉下床了?”
公蛎牙關緊咬,用力地掐住胖頭的手臂,驚恐道:“快……看燈影戲!”
胖頭将他扛起來放在床上,道:“你這是又做噩夢了吧?”掙脫被掐得生疼的手臂,取出火折子将燈點上。
公蛎一只手還緊緊攥着銅鏡,滿頭滿臉的冷汗,指着新圓桌說不出話來。
胖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納悶道:“什麽也沒有啊,怎麽了?”說着還過去将圓桌拍了一拍,贊賞道:“好結實!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我親眼看着做的。”
一碗熱茶下肚,公蛎感覺好了些,命胖頭将燈頭撥大,支撐着下床,繞着木櫃和圓桌查看了一下。
櫃子門确實是開着的,同公蛎剛才看到的一樣,但裏面空無一物,并沒有留下任何小人活動的痕跡。圓桌和腳凳上面雖然有層薄薄的灰塵,但胖頭認為是今天搬回來忘了擦拭的緣故。
難道真是做夢?
胖頭将自己的鋪蓋卷兒抱了過來,在公蛎床前的地下鋪好躺下,閉目道:“老 大你只管放心睡吧,要再掉下床,還有我這個肉墊兒呢。”又問:“你剛才夢到什麽了?”
公蛎勉強道:“夢到我屋裏演燈影兒戲,一群小人兒從櫃子裏出來,在圓桌上 又唱又跳的。”
胖頭呵呵傻笑,道:“這麽好玩兒?下次你做夢記得叫上我。”
公蛎沒好氣道:“呸,你個傻子。”
胖頭打了個哈欠,道:“睡吧,明日還得早起呢。”公蛎卻沒有睡意,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終于平靜下來,無話找話道:“胖頭你說,要是現在有人跟你說,你本來是個可以救世安民的英雄,不能自甘平庸,你怎麽辦?”
他不知道今晚的夢境同畢岸昨日提到的事情有無關聯,但隐隐覺得,這幾天圍繞在自己身邊這些事情有些怪異。
胖頭好半天才回道:“哪有這等好事?”
公蛎道:“我是說假設。”
胖頭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我要是個英雄就好了。有你和畢掌櫃的本事,專門治那些壞人。”
胖頭把公蛎和畢岸相提并論,讓公蛎覺得很是受用,本想再聊幾句,他已經鼾聲大作,只得作罷。
烏玄晶
(一)
接下來便是年節,逛花燈、猜謎語、賞梅花、嘗美食,公蛎忙得不亦樂乎,相 思苦楚被沖淡了不少。
江源住進了對面的天炎酒樓,兩人臭味相投,關系日漸密切。江源既不像胖頭 這般傻乎乎,又不似畢岸這等冷冰冰,長得英俊又出手大方,對公蛎去哪裏玩的提議從來都是踴躍贊同、興致勃勃,而且他的品位同畢岸有的一拼,無論是穿衣打扮 還是舞劍評詩,樣樣精通,公蛎跟他一起出去,既有面子又能學到不少東西。
不過大多時候,公蛎都是獨自一人。江源畢竟是客人,自己不能總跟在人家屁 股後面轉;玲珑過年時搬去了舅舅處,兩人只能偶爾見個面,初七那日,玲珑讓一個小乞丐傳信說她舅舅生病,她要照顧幾日,不能見面;畢岸、阿隼、胖頭等各忙 各的,誰也顧不上陪他。幸虧公蛎早年在洛水獨來獨往慣了,也不覺得寂寞,唯有 想起玲珑的病時,比自己身上的鬼面藓還要焦慮。
玲珑這一忙,一直忙到正月下旬,可把公蛎想念壞了。這日早上,有小乞丐 帶來口信,說玲珑約他見面。公蛎本來約了同江源一起去梅園賞花,一聽到這個消息,忙同江源告了假,興沖沖去了柳枝兒巷。
誰知道玲珑卻不在家。那個面目可憎的吳媽隔着門比劃了兩下,說玲珑有急事,要中午才回,便将門關上了,任憑公蛎如何敲都不再開門。
這個啞巴吳媽脾氣極大,當着玲珑面還沒什麽,一到玲珑看不到的地方,便給公蛎甩臉子。
公蛎在門口徘徊良久,實在等得無聊,只好順着磁河走動,不知不覺來到大雜 院附近,又想去找小武問問關于玲珑病情的事。
大白天的,小乞丐們都去街上乞讨了,院中無人。公蛎繞到磨盤對面的院子,也不見那個少年阿牛,只有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在整理馬尾。
公蛎十分喪氣,只好往回走,兜兜轉轉在往日乞丐們愛集聚的地方晃悠,繞了 幾圈,仍沒看到小武,便抄近路從澗河邊一處偏僻的茅廁前走過,卻見乞丐小娟子正斜靠着茅廁門前的松樹曬太陽。
雖然是冬天,茅廁騷臭的味道還是令人作嘔。公蛎掩着鼻子,上前用腳輕輕碰 了她一下,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小娟子擡眼看了看他,面無表情。公蛎忙抓了十幾文錢,在她眼前晃動,殷勤 地道:“走走走,我們換個地兒說話。”
小娟子扭過身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公蛎見這孩子性子古怪,也不再兜圈 子,繞到她對面,開門見山道:“聽說你也住在大雜院?你知不知道小武在哪裏? 八九歲,很精明的小男娃。”
小娟子木然看着他,嘴角垂落涎水。
看來這個小娟子還有些癡呆。公蛎喪氣地将錢丢在她面前的破碗中,道:“算了,給你吧,去買些糕兒吃。”捏着鼻子走了兩步,又忍不住道:“你一個女娃兒守在茅廁這裏乞讨,先不說哪會有人來施舍,光是味道也把人熏走了。趕緊去周公 廟、定鼎門呀,那裏人多。”
小娟子站了起來,臉正對着公蛎。公蛎心中忽然疑惑,一把拉住她,質問道: “那日是不是你給我送的紙條?”
那日公蛎去找畢岸,在望潮酒家收到一個小孩子送來的紙條,上寫“速到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