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 - 第 136 章
風裏好像突然有了迎春花的香氣,儲元怔怔地盯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幾萬年前在凡間河堤邊的驚鴻一瞥。
可不等他多想,這小姑娘就低下頭,朝他行了一禮,依言站去了最前頭。
喉間有些發緊,儲元想拉住她,但他的神魂太過虛弱,手指從她的衣袖穿過,竟是沒拉住。
前頭的離烨暴躁至極,顏茶慢慢靠近,袖子裏縮着的手捏成一團。
她其實可以多問一句的,這麽危險,為什麽要她站到前頭來,是不喜歡她嗎?
可是,心裏情緒太多,她沒能問出來。
修煉這麽多年,顏茶為的不過就是能上九霄見他一面,想看看母親嘴裏那個豐神俊朗的男人是什麽模樣。只是沒想到,剛一碰面,遇見的就是這種事。
神火帶來的灼痛感越來越重,顏茶硬着頭皮在最前頭站定,閉着眼不敢直視離烨。
前頭那一個神仙已經化成了飛灰,離烨擡手,十分兇惡地将她掐了起來。
顏茶呼吸一窒,渾身緊繃。
然而,等了許久,神魂被剝離的痛楚好像也沒有傳來。
她不解,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就見離烨正定定地看着她,赤紅的瞳仁裏劃過一抹霭色。
他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委屈,嘴角抿了抿,松手将她放回了地上。
顏茶愕然,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身後那群神仙趁機就開始四散奔逃。
後頭站着的燭焱直皺眉,擡手就落下幾個結界,想攔。可他到底只是真君,這群神仙裏不乏上神,輕而易舉就破了他的結界,消失在遠處。
他有些惱,扭頭喊了一聲:“上神?”
離烨沒理他,只盯着顏茶,半晌,才沙啞着嗓子問:“你找到你的小師妹了嗎?”
他這語氣聽得人心裏莫名一痛,顏茶捂了捂胸口,還有些哆嗦:“沒,沒看見。”
“嗯。”離烨點頭,垂下了眼,“我也沒看見。”
“她可真能瞎跑啊……”
嘆息的尾音被四周的腥風吞噬,顏茶聽得眼眶發熱,下意識靠近儲元的肉身,伸手捏着他的手腕。
離烨掃了一眼她的動作,沒有多說什麽,只轉身,似乎打算走了。
可是,孟晚提着劍回來了。
那麽多神仙都知道逃,孟大師兄卻像是瘋了似的,紅着眼就朝離烨沖了上來。
他是不可能打得過離烨的,但他好像也不惜命。
離烨轉眼看向他,眼裏冷意多了三分,伸手一彈,他手裏青鋒就碎成了兩段。
孟晚臉色未變,哪怕持着斷劍,也狠狠刺向他。然而,兩人靈力差距過于懸殊,他還沒能近身,就被離烨掃開了。
“滾。”離烨冷着臉道,“別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腮幫緊咬,孟晚啐了一口:“你要殺便殺,誰稀罕你留命不成?少假惺惺因着師妹顧念我們,她就是因為你才會喪命!”
“……”胸口像是被石碾子壓了一遭,離烨抿唇,沒吭聲。
孟晚扔了斷劍,恨恨地瞪着他:“你這樣毫無人性的上神,就該是孤獨一生的命數,做什麽要連累她?早放過她,早讓她跟我走,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這些話,不過是馬後炮,他不該在意的。
但,灌進耳裏,離烨還是覺得渾身生疼。
上神的命數是不會被外人知道的,可你瞧,連孟晚這樣的小仙,都看得見他是孤獨一生的命數,沒有親人,也沒有友人,好不容易身邊多了一個會護着他的小東西,也沒了。
他這麽執着地想複仇,是因為真的想有一個?姬,一個在臨死之時還挂念着他的人。
可怎麽,到頭來他好像還是什麽都沒有。
周遭神火灼燒着的地方突然冷了下來,焦黑的土地和樹枝間,倏地就結開了一片又一片的寒冰。
燭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吓了一跳,仔細一看,心裏也不由地多了兩分恐懼。
離烨修的這是什麽道?對靈力的掌控竟厲害至此,上一瞬還是遍地神火,下一瞬竟就成了滿目的冰晶。
更恐怖的是,他好像不是特意在控制,只是心情至此,周遭情形就跟着變了。
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卡酷咩醬,燭焱想走遠些,然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冰晶凍住了他的腳,地上蔓延的冰像爬山虎一般,順着他的腿就往上爬。
“上神?”他慌張地喊了一聲。
離烨好像沒有聽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旁邊的顏茶和孟晚,身上也都開始爬滿冰晶。
完了。燭焱擰眉。
他好像失控了。
孟晚沒有慌,依舊是滿目仇恨地看着他,顏茶摩挲着抱緊了儲元的肉身,任由冰晶凍上她的腰。
離烨垂着眼,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火紅的長袍上,甚至也開始有了冰晶。
“離烨!”有人喊了一聲。
聲音很熟悉,也很遠,像是在夢裏傳來的一般。
離烨漠然地聽着,沒有睜眼,心想拉着全世界陪他一起睡過去也好,至少夢裏是有人在乎他的。
“離烨!”
那聲音近了些,還充滿了慌張。
離烨怔了怔,幾近停止的心髒,突然又猛地跳了一下。
“嗷,什麽東西!”她慘叫,聲音停在了離他一丈遠的地方,帶了哭腔,“上神,救命啊。”
睫毛顫了顫,離烨不敢置信地擡眼。
爾爾被冰晶凍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正在使勁拔自己的腿,見他終于睜眼了,她連忙朝他伸出雙手:“快來把我拔出去,我走不動啦!”
黑白分明的眼瞳,皺成一團的小臉,熟悉的仙氣。
胸腔裏的東西突然猛地鮮活起來,跳得極快,連帶着渾身血脈都活了過來,熱得他手掌都發脹。
離烨喉嚨滾了滾,擡步動身,朝她走了過去。
一靠近,他還沒敢動作,她就嗷地撲過來抱住他的腰,小腿直蹬:“這冰晶誰幹的啊,太不講道理了,我踩着行雲都給凍了下來。诶,你沒事吧?怎麽這麽多血?”
她仰頭,抹了一把他脖子上的血跡,皺着鼻尖一嗅,神色陡然放松:“哦,不是你的,那沒事了。”
滿地凍得死緊的冰晶,突然就化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