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 - 第 149 章
空氣裏屬于他的仙氣很快被風吹散,到一絲也不剩的時候,躺在床上的爾爾就睜開了眼。
眼神清明,沒有半點睡意。
她坐起身,餍足地撫了撫身上香軟的被子,又伸了個懶腰,看着他留下來的結界,笑着嘆了口氣。
神仙動情原來是這般不管不顧的,真在這兒待着,她确實能安穩無憂,天塌下來也砸不到她頭上,任憑外頭腥風血雨天崩地裂,她依舊能躺在貴妃榻上吃零嘴兒。
但是,她于心有愧。
蒼生盡死,仙門破敗,她的師兄師姐師父都死在這場浩劫裏。得天授預知之力,她卻只保住了自己,就算活下去,餘生也不得安寧。
輕手輕腳地越過他布的結界,爾爾給自己換了一身華貴的紫金色長裙。
當年父皇母後送她去仙門的時候,她就穿着這身衣裳坐在轎辇裏,身板挺得很直,手也按照規矩捏着長香端在身前,可哭得十分厲害,張嘴嚎啕,半座山都能聽見她的哭聲。
“我不想去,我只是個女兒家,我救不了國!”她崩潰地沖着自己的父皇喊。
她的父皇是個慈祥的人,往常慣是抱着她在膝蓋上逗樂的,可那一回,他看着她的眼神卻格外嚴肅。
“你是帝姬。”他道,“你生下來就有該負的責任,不可妄自菲薄。”
她抽抽搭搭的,還是不服氣:“哪有人生下來就有責任的,你們也沒問過我……”
“你享帝姬所該享的富貴榮華,自然會有帝姬該做的事。”抿唇吐出這麽一句,她父皇還是垂了眸,“是父皇沒用,這天下,只能落在你的肩上。”
“我擔不起來怎麽辦?”她哭花了臉,“您也知道,我,我連繡花都學不好,功課也被太傅罵,我那麽笨……”
“你可以。”父皇篤定地打斷她,“你是我的女兒,以後,會是個很了不起的神仙。”
眼淚還挂在臉上,小爾爾怔怔地望着父皇,停止了抽噎。
……
回憶如水面,嘆一口氣就泛起漣漪。爾爾撫了撫繡着鳳凰的裙擺,有些失落地想,她當時确實是不可以的,父皇騙她,讓她修仙,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活命。
她白食了人間幾十年的香火,已經多活了八百年。
足夠了。
離烨布在宮殿周圍的結界于她而言沒有攻擊性,一察覺到她身上那份屬于他的仙氣,層層結界就軟如綢布,出入輕松,也不易被察覺。
她順利地走出了七色山。
鐘沁還在山下跪着,一察覺到神仙氣息,倏地就沖了上來。
“是你?”看清面容,鐘沁皺眉後退了半步,“上神何在?”
爾爾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後道:“他出去了。”
鐘沁有些惱:“我守在此處良久,沒見過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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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她繼續往外走,爾爾道:“他如今的修為,想讓你看不見他,可太輕松了。”
不服氣地跟上來,鐘沁皺眉:“你又要去哪裏?眼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你不幫着勸勸離烨拯救蒼生?”
爾爾輕笑:“他為什麽要拯救蒼生?這蒼生厚待過他不成?”
微微一噎,鐘沁橫眉:“你怎麽這般自私!大難臨頭,還只想着自己?”
“這天地的命數本就如此,離烨沒有親自動手抹平一切,已經是他軟了心腸。”爾爾搖頭,“我不想挾着他做他做不了的事。”
氣得跺腳,鐘沁道:“他怎麽就看上了你這樣的女人,但凡換個懂事些的,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不再理會她,爾爾繼續往前走。
鐘沁惱了,化出法器就想上來同她動手,可還沒近她的身,自己就被一股子仙氣捆了起來,連帶着法器一起,被五花大綁,像風筝一樣飛在她身後。
“你做什麽!”她大怒,“松開我!”
充耳不聞,爾爾哼着小調繼續前行,沒一會兒就看見了西王母。
像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西王母擡頭看見她,臉色有些憔悴。
“娘娘是怕我不出來了?”爾爾輕笑,“何至于這麽幹等。”
搖了搖頭,西王母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聲問:“決定好了?”
“這有何好決定的,只有這條路可走。”爾爾聳肩,滿不在乎地道,“勞煩娘娘引個路。”
她身後飄着的“風筝”還在破口大罵:“你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
西王母擡頭,不明所以地看向鐘沁。爾爾擺手,示意她不用管:“就留着當個壯膽的。”
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怕疼又怕死,有個能在她耳邊一直吵嚷的東西,也總比一路死寂來得好。
踏上行雲,三人一起離開仙島去往筵仙臺。
死生門被太上老君扔在了筵仙臺上,那地方仙氣極煞,鬼魅不敢靠近,也成了很多負傷神仙的休養之所。
震桓公死了,乾天死了,艮圪也死了,眼下各大仙門的掌權人,爾爾一個也不認識。與西王母落在筵仙臺上的時候,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
她有些怔忪,然後抿唇。
“王母娘娘這是何意?”有神仙認出了爾爾,戒備心頓起。
一瞬間,四周所有的神仙都跟着祭出了法器。
西王母連忙擡手:“別傷她,她是來救人的。”
艮氏的上神看了爾爾一眼,惱恨地道:“這小姑娘能救什麽人?充其量綁了去跟離烨換幾座可供休息的仙山,還不如宰了洩憤。”
話音落,有人動作極快,淩厲的仙氣繞過西王母直取爾爾命門。
爾爾乖乖巧巧地站着,甚至笑了笑,然後擡手,輕輕一擋。
仙氣嘩地被揮開,炸在四周懸浮的仙島上,當即轟碎了上頭的涼亭。一聲巨響,無數瓦礫碎片嘩啦啦地往下掉。
四周突然靜了一瞬。
爾爾安然地拂袖,繼續乖乖巧巧地站着。
場面有點尴尬,偷襲的神仙讪讪地收回了手,四周發光的法器也沉默地慢慢灰暗。
一招就能看出來,他們不是這小姑娘的對手。
西王母無奈地搖頭,也懶得再多說,只側身朝爾爾作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