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 - 第 153 章

要是不惜命的話,辛無是很想當場笑出來的。

天下生靈盡在他翻手之間,世間萬物他想有盡有,就這般的上神,竟也會落得同他一樣的下場。

老天爺終究還是公平的。

勉強壓住笑意,他輕咳一聲:“此處靈氣得天獨厚,你且讓她自己修煉吧。”

目光沉沉地看着東珠,離烨悶聲問:“要修煉多久?”

“三魂七魄,少說百年。”辛無掐指算了算,“你家這個,怕是要更久些,三百年吧。”

“為何?”

“她又不是個求上進的性子。”辛無攤手,“你心裏也清楚。”

離烨沉默。

腦海裏劃過她當年修煉那撒潑耍賴的模樣,眼前仿佛還能看見池子裏裏濺起來的水花,他嘴角抿了抿,覺得心口又有點疼。

三百年,對他來說不算長,可日子終究是要一天天過的。

“沒事兒。”瞧他這神情,辛無反倒是寬慰起人來,“我的養魂燈也要百年之後才能聚形,你我一同修煉,打發時辰,倒也不難熬。大不了落個結界阻絕天地,沒有日月,也就不察時光……哎?”

話沒說完,眼前光景就是一轉。

辛無踉跄兩步站定,再擡頭,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扔出了大殿。

哭笑不得,他攏袖:“怎麽還不聽勸的?”

山風寂寥,吹得草木新葉都灰了些,離烨安靜地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的東珠。

她魂魄碎裂之時應該極為痛苦,否則結元不會這麽久都沒有響動。

眼皮顫了顫,他伸手想再給她點什麽,但看一眼弑鳳刀上還殘留着的血跡,手指緊了緊,又慢慢收了回來。

什麽也做不了。

他修煉了九萬年,到這個時候,卻還是什麽都做不了。

空曠的大殿回蕩着他的喘息聲,凄冷的山風吹到窗口,只頓了頓,就逃也似的吹向了別處。

***

九霄上活過來的神仙都緩了三五日才緩過神來,天道卦人薨逝,衆神心中茫然,商議之後還是決定各行其事,暫時以西王母為尊,直到下一任九霄之主繼位。

天上逐漸恢複着秩序,偶爾有神仙路過自己曾經死去的地方,會怔愣片刻,但也只片刻,就拂袖繼續往前走了。

他們花了一年的時間修葺各處仙門建築,人間也用了一年的時間,繁衍生息。

這一年當然無法将一切還原,但至少,有好起來的希望了。

不少神仙在找離烨,尤其是太上老君,他覺得離烨是最适合做九霄之主的,故而不惜将洞府都搬到了七色仙山,日複一日地對着結界勸說。

于是離烨将結界落得更厚了些。

但是,他沒有如辛無所言擋住日升月落,相反,他認真地記着每一日東珠的變化。

春夏秋冬,無數個日夜之後,那珠子上終于泛了一絲魂氣。

離烨瞧得眼眸一亮。

霎時,整個七色山的花都跟着開了,姹紫嫣紅,香氣盈盈。

太上老君在秋風裏被花粉嗆得打了個噴嚏。

他納悶地看着對面那一叢又一叢的花,又納悶地看了看四周的枯葉,禁不住找了辛無來問:“爾爾仙人,修成了?”

辛無搖頭:“這才哪兒到哪兒?”

“那他為何這般高興?”太上老君拂了拂衣袍上飛來的花,滿眼不解。

欲言又止,辛無回頭看了一眼那結界,長嘆一口氣:“他是個傻子。”

給他指了好熬的路子他不走,非要自己折磨自己。

太上老君莫名其妙地看着辛無,又拂了拂洶湧而來的花瓣。

這一絲魂氣之後,爾爾的東珠又二十年沒有動靜。

但離烨不再待在七色山裏如同石像了,他将她帶上,去了一趟人間。

人間還不太熱鬧,王朝都沒有幾個,荒蕪之中,繁衍為上等事,于是各種相思節鵲橋會時有張羅,凡人臉上都帶着焦躁和渴望,一點也不美好。

離烨落去的那個國度也在舉行紅燈游,他剛一踏上石橋,就有一溜煙的婦人拿着燈籠往他懷裏塞。

“公子公子,您這般好人家,得多拿幾個燈籠,就算成不了哇,也能解姑娘們的相思。”

“這是那邊的幾位小姐給您的。”

“哎哎,當心,別擠壞了。”

絹紙紮的燈籠,什麽形狀都有,有些好看的,還描了金邊。

他瞧着,眼裏有一絲譏诮:“拿這個能解相思?”

“公子有所不知啊。”婦人甩着帕子笑道,“天上是有相思神的,神明就愛看着光亮的東西。将相思寫在燈籠上給神看了,相思便可解。”

眼裏譏诮更甚,他垂眼拂開面前的燈籠:“神明連自己的相思都解不了,哪裏顧得上別人。”

“哎……”身後傳來挽留聲,離烨沒再理會。

長長的河水裏飄着一些零散花燈,離烨冷眼瞧着,總覺得不高興。

“凡人慣會撒謊。”他對懷裏的東珠喃喃,“這點光亮,在天上是看不見的。”

而後,火紅的袖袍就朝那河裏一掃。

仿佛焰火落油,整條繞城河突然就連綿不斷地燒了起來。岸上人驚叫,正欲逃竄,可定睛一瞧又覺得不對。

那火勢只是廣,卻不大,連黑煙都沒有,焰色甚至十分漂亮。

于是,只驚慌了一瞬,衆人就冷靜下來,開始好奇的議論。

“水克火,哪有河水裏着火的道理?”

“我也不知,但瞧着這燒得還挺有意思,坐遠了瞧,倒像有字。”

“你也是糊塗,哪有火能在河裏燒出字來的?”

衆人嘻笑一陣,無人當真,便繼續看熱鬧。

火光照亮了一整座城池,在九霄上自然也看得見。

西王母捏着手站在十方雲海之上,一垂眼就能瞧見他的神火燒出來的兩個字。

爾爾。

灼灼光芒,直映雲霄。

神色複雜,西王母側頭問坎澤:“他像不像瘋了?”

坎澤輕笑,拂袖搖頭:“自那人去後,他哪天沒瘋。”

“可這完全不像他以前的做派。”西王母捧了捧腮幫子,“酸得緊。”

坎澤笑得更厲害:“他這般走投無路,倒讓我有兩分快活,殺身之仇,這便與他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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