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狩獵日 - 第 72 章

沈雁月離開了嘎吱的床板,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紙和筆,來到了瑠歌的身邊。

“東陸那片土地雖然以強者為尊,但是在地域上存在着歧視鏈。”少年簡單地描繪了一下東陸的地圖輪廓,“這裏是中原,帝室在這。這一塊是江南,屬于廣陵沈氏的地盤。”

知道瑠歌難以理解,他幹脆把單詞簡單地換成了“南方、北方、中間”。

“這一塊地區很特殊,”沈雁月在地圖的左上方打了個圈,“這塊地區據說公元前曾與西陸接壤,後來被海洋分隔。這裏多沙漠、水源匮乏、物資貧瘠,被東陸修士稱為西域。在東陸人眼中,西域人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那其實一樣嗎?”瑠歌鼓着腮幫氣鼓鼓地看着沈雁月,似乎還意難平。

“這就和我們看東陸人一樣,等你到了就知道了。他們自己能從外貌和口音分辨得出誰是哪裏人,但是我們不行。”

“唔,所以西域人被東陸人歧視嗎?”

“西域也被修士們稱為異域,那裏的女性常被當做奴隸放在市場上買賣。”

瑠歌很快串通了信息:“因為我們和他們長得像,他們被當做奴隸,所以我們就也低人一等了?”

沈雁月琢磨了下字句,斟酌道:“兩百年前的确是這樣的,不過由于血族親王暗中前往東陸的不少,又加上獵人的珍稀,因此現在情況還算不錯,基本上算是友好平等。”

眼看瑠歌的情緒不高,少年不太熟練地安慰:“那裏的風土人情不同,你會喜歡的。”

時候尚早,朦胧的天光偷偷從艙板的縫隙溜進艙內。沈雁月找出了幾本關于東陸的風土繪志,遞給瑠歌,“上面有不少圖畫,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瑠歌道了聲謝,随手翻閱起來。

無論說什麽,在沒親眼見到以前,一切都為時過早。

……

船只搖晃,不時有水手炫技似的上蹿下跳地調整着帆布。沾滿灰塵的腳步踩在木板上發出铿锵有力的聲音,讓人懷疑是不是下一秒這些木頭就要被砸出一個窟窿。

波伊爾微笑着游走在船艙中。

從甲板到船艙,從舷梯到船尾,他已經走了不下二十個來回。

大抵是嫌麻煩,親王收起了那件材質特別的大氅,換上了一件輕飄飄的青色長衫。哪怕在灰蒙蒙的船艙中,他依舊走出了一種和風細雨的溫柔感。

“親王大人,你已經跟了我兩個小時了,”一道嘲諷的聲音自他周遭響起,“請問您究竟有何貴幹?”

“你受傷了。”波伊爾停下腳步,拐進了一個放着雜物的罅隙,隐去了身形,“連夜趕去五大湖領域擊殺莫德爾公爵,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阿拉斯加海港邊。你一路虛空跳躍了幾次?讓我算算……橫跨整個合衆國的距離,來回起碼十次以上。”

“如果你跟着我轉悠兩小時就是為了嘲諷我的話,那麽恭喜你,你達到了你的目的。”挂着莫德爾公爵容貌的梅爾維爾自另一邊緩緩現出身形。

“我并非此意,不過是在感慨。”波伊爾平靜道,“你還放了不少精血給瑠歌吧。恐怕沒有血族能料到喜怒無常的梅爾維爾竟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體貼。”

“真是好明顯的弱點。”

“你知道什麽?”梅爾維爾猛地瞬移至青衫男子面前,掐住了他的脖頸,一字一句陰鸷道,“你要是敢散播出消息……”

他這一招頗為狠戾,眨眼間幻化出好幾個虛影,長驅直入地刺破對方的保護罩,“哪怕我死……也會拖着你一起。”

青衫男子承受着他的攻擊,眼睫都不顫動一下,答非所問:“當年,你被通緝後,伊維特發現自己懷孕了。”

陰暗的角落中,因為黑衣青年情緒波動劇烈,波伊爾驀地被他摁在了牆上,力道之大使他幾乎嵌入了牆板中。

他對緊攥在脖子上的手無動于衷,甚至卸下了防備,自顧自道:“這個孩子來得很突然,畢竟純血種綿延子嗣格外艱難。她的親族雖然因為你們的鬧劇憤怒,但在懷孕這件事上絲毫沒有懷疑。”

“一發就中,試問天底下能有幾個親王做到呢?”青年溫潤的臉龐說起這種粗劣的玩笑來顯得極有反差,連梅爾維爾眼中都有驚愕之色一閃而過。

在他印象中,波伊爾是被人高高捧在天邊——優雅、矜貴、不理俗物,貴族中的貴族。

而在這種狹窄的儲物縫隙中,對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令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一松。

力量松開的剎那,梅爾維爾驀地被瞬開的血氣狠狠彈飛到了對面的牆板上。他的身體虛弱,內髒在幾小時前剛剛受到了重創。又因為吸入了莫德爾公爵的源血,陌生血氣在體內打架,還未完全修複。

木屑飛濺,黑衣青年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波伊爾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褶皺的領口,如泉水般明澈的聲音徐徐道:“對于這個孩子的到來,伊維特是樂見其成的。畢竟這可能是她生命中唯一可以誕下純血種并且綿延血脈的機會。”

“作為希帕提娅氏族的後裔……”他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一下,“幻化容貌異常簡單。因此很多個月過去,無人發現這個事實。”

梅爾維爾陰晴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狠狠拭去唇邊的血液。他想要說話卻因為氣血不暢咳起了嗽來。

“可惜,懷孕的血族對于血液的需求量很大。你逃走後全城戒嚴,任何事物都在沈氏的嚴密監控下。伊維特第一次出去捕獵或是暗中購買血液不要緊,但是次數多了,終究被抓到了馬腳。”

“那位癡情的嫡長子堅持保她,但沈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他們表面應允,在臨盆的那一天,長老出動控制住了嫡長子,随後将孩子交給了元老院。”

“他們認為,和希帕提娅氏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血族最高議會,一定會非常殘忍地處置這個孩子。親生骨肉被交到宿敵手中的滋味,一定比他們親手手刃的滋味要更加痛苦。”

“元老院接收了這個孩子?”梅爾維爾冷笑道,“常駐在東陸的只有你,當年是你去抱她的吧。”

“沒錯,”波伊爾颔首,“你那時候初回西陸,以雷霆之勢奪下了親王之位,正在為是否投靠元老院而猶豫不決。氏族親王大多愛惜羽毛,除了你,沒人願意做落下名聲的髒事。元老院認為孩子會影響你的決定,因此悶聲不響地将廢棄的城堡撿起來使用,這才有了你看到的女巫城堡。”

“哈哈哈哈哈——”梅爾維爾驀地捧腹大笑起來,“波伊爾,你現在突然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麽?作為知情者在我面前炫耀嗎?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每天擺着一副學術派低調老好人的嘴臉,欣賞這個藝術沉迷那個文化,結果私底下的趣味也沒顯得高級多少。”

“我與沈家有過約定,一旦你踏上東陸,需要立刻傳書。”青衫男子微笑着睨着他道,“我不想因為你左右為難。”

“那你就去說啊,”梅爾維爾奇道,“什麽時候我們還一統戰線了?”

“你當年成功逃脫,是因為希帕提娅氏族的人晚一步知道消息。”波伊爾道,“現在情況不同,希帕提娅氏族的那些吸血鬼可是好久沒開葷了,他們想念血族的血液想得緊。”

“你也不想瑠歌剛踏上東陸,就得到自己親生父親沒了的消息吧?”

“你倒是對我的死很有信心,”黑衣青年哪怕坐在地上,用着不同的容貌,依舊擺出了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放心,我不會下船,就是在航程間看看她而已。”

“那就好。”波伊爾說完,轉身随手丢下了一個容量頗大的晶瓶,“希望你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呵呵。”梅爾維爾瞟了眼晶瓶,譏諷地砸了回去,“波伊爾親王什麽時候還可憐起人了哪?我可不需要你的憐憫。”

晶瓶還沒碰到波伊爾的衣角,就被無形的力量震懾了回去,勢如破竹地砸上了黑衣青年的額頭。

啪!

鮮血蜿蜒而下。

“你他媽!”梅爾維爾這回沒有拒絕了,他幹脆地取下落在懷中的晶瓶,大口飲用了起來。

……

遠在大陸的另一端,玲珑精巧的閣樓內,一位銀發女子乖巧地跪坐在地面上。

從背影看,那是乖巧,從正面看,她的表情就不那麽好看了。

哪怕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依舊不喜歡跪地而坐。

門口隐隐傳來了一行人的腳步聲,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緩緩步入了閣樓內,揮退了那群跟來的侍女。

“妄離,我聽說,你想觀看這次的天演賽?”

聽到這個名字,銀發女子一動不動,連眼神都不分給對面的婦人一下。

“伊維特,”戴着琳琅飾品的婦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撩開袖子為兩只空空如也的茶杯沏滿了茶,“你這十年來都很聽話,我希望你在天演賽的席位中也能安分守己。”

“我聽說那孩子也要參加這次的天演賽,你是為了他嗎?”

“不是的,母親,”女子眉眼冷漠,獨有一種冷冽的豔絕風情,“我聽說您的孩子準備參加這次的天演賽。我只是想看看混血種在天演賽中能闖出什麽成績,氣海與血脈的應用究竟如何。”

對于婦人與修士誕下的孩子,她始終不怎麽願意稱呼姓名,或是認作家人。

“秋茗那孩子一直期待你的指點,若是你願意,我倒是可以說動家主允許你旁觀比賽。”

“母親,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無論談話還是什麽都要用交易來維持關系了?”伊維特的聲音寒涼如刀,帶着隐隐的譏諷,“果然,父親死了,你有了新的丈夫,從前的一切都可以忘記了。我也不是你的後代,只是一個可以用來教導你真正女兒的工具。”

沈秋茗,是婦人與修士誕下的血脈。

“你——!”婦人氣得砸了水杯,雙眸一下子轉為血紅。

四分五裂的瓷片劃破了銀發女子的臉龐,削掉了一縷鬓角的發絲。

溫潤的春風拂過,閣樓中的帷幕飄蕩不已。吊在閣角的金絲鳥籠中有珍奇的鳥兒唧唧啾啾地叫喚着,伊維特一個眼刀過去,那些鳥兒立刻萎靡地軟下了身體,從栖杠上掉落,竟是死了。

伊維特筆直地跪地而坐,忽略了臉頰邊與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的眼神越過婦人眺望到了很遠的方向。

那裏,天演賽的賽場正在如火如荼地準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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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元老院的大能們是一群很可愛的老爺爺老奶奶。

為了可持續發展,圈養珍稀血脈人人有責。

如果當初沈家把瑠妹丢給教皇,可能就沒有這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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