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22 章 雪狼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雪狼妖
“九枝,別急躁,”阿嶼說道,“先不說河裏有水怪,就單看現在龍池河的水刺骨冰涼,我們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吧。”
“可是,阿嶼哥,我已經等不及了,”我喃喃地說道,“人的生命如此有限,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我必須得馬不停蹄,否則,可能到死我都無法抵達對岸。”
時光啊,你能慢一些嗎,再慢一些。
“你怎麽啦,怎麽會突然發出如此感慨,”阿嶼安慰我說,“不會那麽糟糕的,九枝,相信自己,善良的人運氣不會太差,路還很長呢。”
“是啊,我也覺得眼前這路太長太陰暗。”
“再看看,或許會有一座橋,九枝你說,怎麽就沒有人想着要在龍池河上建一座橋呢,等我有錢了,我要斥巨資在這上面架起一座連接兩岸的橋梁。”
“等你有錢,那得是什麽時候?”我微笑着說道,“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嗎?”
“時間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你看那沙漏,明明就是一直在那兒不緊不慢地流逝着,它不會因為誰的悲喜忽快忽慢,但是我們所感覺到的時間,有時候如烏飛兔走,有時卻度日如年。九枝,很多個夜晚我都睡不着覺,就像盼不到天明似的,但是有時候又覺得人的一生太短暫了,許多事情根本來不及完成。或許我窮其一生,也無法攢到修一座橋的本錢,亂世之秋,能活着已屬不易,還是随緣吧。”
“哈——哈——”一聲長笑自雲中飄來。
這,又是遇到了哪只鬼怪。這笑聲聽起來就不好惹,我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哪路英雄,出來見個面吧。”阿嶼仰頭,雙手抱拳,對着空氣施了一禮。
“我可不是什麽英雄,我也不想當英雄,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不要感嘆生命太短暫,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你們面前,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
“願聞其詳。”阿嶼大聲地說道,很快地用指尖點了一下鼻尖,小聲地念起了口訣。
我知道他在催動嗅風術。阿嶼說這玩藝兒特耗心神,探一次得吃一只山雞才能補上。
我們也就非必要不去動它。可這笑聲太詭異了,阿嶼想摸摸對方的來路。
正細聽間,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面前,看上去二十幾歲的年紀,體型勻稱,一頭如雲的黑發自然中分,松散地攏往後背,只用一根藍色的發帶束住。風吹過他的發梢,撩起他的水墨長衫,竟有一種清新脫俗之感。
一時間,我竟是看呆了。
這山林中,怎麽會有生得如此美貌之人?是妖?是鬼?
好恨自己沒有一雙火眼金睛,能輕松辨別這世上的妖魔鬼怪。
“兩位請不要驚慌,我并無惡意。我只是途經此地,見你們談話甚是有趣,就插上一句。”那男子開口解釋道,言語中透露出極高的修養。
“那閣下是要去哪兒呢,看是否能夠結伴同行,”阿嶼說道,“林中有野獸出沒,多個人總多個照應。”
“我打算沿河而下,去望江村,”那男子說道,“與你們怕是要背道而馳了。”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我說,“這位大哥,你真是好眼力啊。”
“你們要去長安吧,長安最近風起雲湧,許多人想離開,也有許多人想過去,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我一路上都碰到好幾撥了。”
“哈哈,你剛才說到什麽好的機會,”阿嶼說道,“是指去長安嗎?”
“當然,我一路聽說有人攜帶《丘山外傳》入了長安,傳聞說得了此物可飛升成仙,到那時,根本就不用再愁生命如此短暫了。就是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我看啊,八成是不可靠的。”男子打開手中的折扇,搖晃了幾下,又說道:“不過我聽人說那《丘山外傳》傳女不傳男,所以也沒啥興趣。”
竟有這種事,那老彭得了此書,根本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阿嶼故作驚訝,說道:“《丘山外傳》?那是什麽?”
“你們沒聽說過?真的是孤陋寡聞了,《丘山外傳》上面記載着關于不死草、不死民、不死國、不死樹之奇聞轶事,這可是個稀罕物,自誕生以來,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後來卻不見了蹤影。二十年前吧,《丘山外傳》又一次掀起了江湖的血雨腥風,不過很快又失蹤了,聽說前些日子重現于世,現在各路門派都在追蹤這本書。”
阿嶼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決定傾聽為主。
“不好!”阿嶼忽然大叫一聲,“有妖氣!好重的妖氣!”
那男子不知什麽時候就掐上了阿嶼的脖子,一仰頭,一呲牙,張開血盆大口就往阿嶼的脖子蹭了過去。
我忽然就想起了知晴和我說過的故事。
“等等!”我一聲大喊。那男子回過頭看我,竟然愣住了。
“你等會,等我享受完,再來解決你,”那男子說道,“別吭聲,食不言,寝不語,可記得清楚?”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長着獠牙?”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想起來要盤問他。
“我?我不是什麽人,我是這山上的狼妖。好久沒有聞到人氣了,好新鮮的人氣,我可跟蹤你們好多天了,白天不好下手,晚上你們就鑽洞裏去,今天是個好日子呀,讓你們無處藏身,哈哈哈——”
“你是雪狼妖?”不用懷疑,前幾天阿嶼就已經探到附近有雪狼妖出沒,只是沒想到他會自己找上門來。
“這你也知道?看來我雪狼的名號已經享譽大荒,已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連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姑娘都能猜得到。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你們馬上就得渣都不剩了。還有,讓你們死得明白點,我可是除了啃食肉體,精魂也不會放過,因為我發現吸食精魂會讓自己更加美貌。也不知道你們人類追求長生幹什麽用,整天渾渾噩噩,一輩子蠅營狗茍,都是些男盜女娼之輩,還不如早些從這個世間消失!這麽美麗的人間,需要更聰明更美貌的物種來支配。”
他說得越起勁,手上的力道就更深幾分。阿嶼的臉開始漲得通紅,一會兒又變得蒼白。
“別,別管我,你,快跑。”阿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催促我快點逃命。
我九枝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要死一起死吧,兩人結伴出門,總得齊齊整整地一起回去。
“啊哈,還有情有義,不想跑,如此我只能成全你們兩個了。”狼妖一使勁,阿嶼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
“狼大哥,別,別這樣,我們之間無怨無仇,犯不着犯不着。”
“人妖殊途,人類數量一天天地增長,已經影響到我們妖族的生存空間了,你看這山中,古木參天,生機勃勃,可是你們人類一來,就大興土木,毀林開荒,搞得我們都不能似從前那樣逍遙快活為所欲為了。”
這是什麽道理,難道人類就不能建設自己的家園嗎?你這是占山為王了是嗎?難道人類和野獸之間,就不能和平共處嗎?
不行了不行了,我再胡思亂想一會,再不采取點行動,阿嶼怕是要交待在這兒了。
一瞬間,我仿佛揭開了我的天靈蓋似的,我想到了我的清影。對的,斬妖除魔劍,不斬你狼妖留着有 什麽用!
只聽得“嗖”地一聲,我手中的清影寒光一閃,一招泰山壓頂,直朝那狼妖腦袋上狠狠刺去。
力度之大,是我此生從未有過的,我想我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要的就是這效果,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不逼自己一把,怕是連骨頭都沒得剩。
一招制敵,幹脆又利落,那劍不偏不倚,從中間貫穿了狼妖漂亮的腦袋。
我迅速地抽回我的劍,鮮紅的血液似泉水一樣從狼妖的腦袋裏奔湧而出,一瞬間,血濺出一丈來遠,空氣中有了鹹鹹的味道。
殘陽如血,血如殘陽。
這場面太壯觀,太血腥,我一時間竟然愣住了。我瞧了瞧手中的清影,眼神有些恍惚,感覺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
狼妖發出痛苦的“嗷嗚”之聲,漸漸地松開了掐住阿嶼脖子的手,慢慢地癱軟了下去。緊接着他整個身子像一堆泥一樣癱軟了下去,他就要死了,他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在遇到我們之前,他或許也沒有想到過,他的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
果然人生無常,妖生也一樣。
一只雪白的狼出現在我們面前,只是四只蹄子有些許的灰色。很壯實,目測應該有一百五十斤。可惜了,這麽多狼肉,我們根本就吃不完。
“真的是狼妖诶,”我激動地說道,“我居然幹掉了這只雪狼妖!”
那雪狼還在地上抽搐,灰白的蹄子胡亂地踏着枯黃的草地,像是要掙紮着站起來。阿嶼撥出腰間的短刀,對着他的喉嚨砍去,瞬間身首異處。
雪狼完全不動了,它流幹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在夕陽的餘晖中,阿嶼将那雪狼的皮剝了下來。我去附近拾柴火,今晚我們要飽餐一頓。
知晴,如果你在地下有知,也應該能得到稍許安慰吧。
一襲紅衣飄然而至,是知晴。
她施施然朝我跪下,感激涕零。她說:“多謝你們出手幫我手刃此妖。這麽多年我不肯離去,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報得此仇。如今心願已了,我也沒有什麽可牽挂的了。每晚游蕩世間,總有一種人間不值得之感。孤零零的游魂,穿梭于曠野山林,眼裏掠過這世間旖旎的風景,直戳內心深處的卻是無邊無際的空虛。”
阿嶼說道:“你何時去找鄭七,或許他能幫你。”
“我這就去,冒昧前來,除了表達感謝,還有一件東西要給你們,”說着,知晴從袖口裏掏出一塊帕子,打開,裏面是一張羊皮,“這是地圖,對你們或許會有幫助。”
阿嶼借着火光細細地辨認了一番,忽然神色大驚。
“這,你從何處得來?”
“是我那死鬼相公家傳的寶物。他們家世代為爵,有這些并不奇怪,抄家的時候我就順了這一件,我不想它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裏。我看你們都是心思純良之人,就當是我給你們的謝禮,還望收下。”
“大可不必,知晴小姐,斬殺狼妖也是被逼無奈,狗急了也會跳牆,性命攸關才有此一舉。況且狼妖多行不義,人人得而誅之,不必介懷。”阿嶼将地圖收好,塞到知晴手裏。
“公子,我其實是有私心的,待我投胎轉世,怕是會遺失此物,也會忘記前塵舊事,所以我沒辦法護它周全了。所以,拜托你們,将來有一日,尋得有緣之人,再轉手相贈也會少些遺憾。你也知道,我在這世間游蕩得越久,将來受到的刑罰就越重,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拜托兩位了。”
知晴朝阿嶼磕了三個響頭,再次懇求他收下此物。
我朝阿嶼點了點頭,阿嶼會意,終于緩緩地接過地圖,仍舊用那帕子包好,放入貼身的衣袋裏。
知晴滿意地笑了,轉身離去,一瞬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
這樣也好,這世間從此又少了一個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