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24 章 雲山別院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雲山別院

雲山雲霧缭繞,我們已在半山腰。

仙山有路,荊棘叢生。

但願我們不虛此行。

對岸就是望江村,那個給我歡樂給我痛苦的望江村。

隔着連綿青山,隔着龍池河水,望江村渺小得如同一只麻雀。我看不到村裏的人頭攢動,聽不到街頭的叫賣吆喝,可是我知道,望江村一直存在,每個人在每一個日子裏,艱難或肆意地生活着。

我們總習慣性地将每一次不幸歸結于命運的安排。

如此,只能選擇服從。當然,在我們将不幸歸于命運安排的那一刻起,不幸就已經發生了。

我不相信命運。

我相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多出去走走吧,別将自己囿于那一方天地裏。不出來,你永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麽樣的。

經歷過了,才有可能成長,才有機會變強,保護我們想要保護的人,甚至,整個世界。

雲山別院矗立于雲山山頂之上,登上石階,就見院門上耷拉着一塊歪歪斜斜的牌匾,上書四個鎏金大字——雲山別院。

這院長是怎麽啦,這幾個大字怎麽說也是門面,怎麽不着人修一修。

除了這塊 歪斜的牌匾,其他倒無異樣。院子兩旁有千年的銀杏樹,在秋風中飄散一地的黃葉。

門庭冷落,無人出入。與傳說中熱火朝天弟子如雲的雲山別院大相徑庭。

雲山別院的大門緊閉着。我們扣響了門上的銅環,側耳細聽,無人應答。又扣響了一遍門上的銅環,還是沒有人來給我們開門。

一推,那道朱漆大門竟然“吱嘎”一聲開了。入內倒也十分別致,中間一座氣魄恢宏的大殿有煙霧缭繞,連着長廊,側面也是兩座亭殿,朱紅色的牆面,屋頂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陽的光芒甚是耀眼,一瞬間竟有了一種登臨仙山之感。

我們進入大殿,一位道童出來迎接,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稚氣未脫。

雙方禮畢,阿嶼說明來意:“在下找彭一修彭道長。”

“彭道長不在此山中,施主請回吧。”那小童答道。

“那他回來過嗎?又去了哪裏?”

“不知。”那小童說完徑直去了殿外,再也不理會我倆。

“啓明,休得無禮。”一個渾厚的男中音響起,“貧道清雲來遲,還請莫怪。”

“見過清雲道長。”阿嶼雙手抱拳,深施一禮。

清雲随後将我們引至偏殿,啓明小道童前來奉茶,是上好的雲霧綠茶,氣味芳香,入口醇香,回味幽長。

“清雲道長,我是踏月山莊的護衛,與貴院彭一修曾在一起共事,我們找他,是有要事商量,還望道長告知下落。”

“不瞞閣下,彭一修三十年前偷習他教秘術,屢教不改,已被逐出我院。這次他返回雲山,只為尋仇而來。”

“尋仇?”

“對,他與我院弟子啓智結怨頗深,此次前來沒有得逞,我那啓智弟子早已下山執行任務去了。所以,彭一修随即準備下山。但是據我所知,彭一修囚禁了踏月山莊的小姐九枝,霸占了踏月山莊的家傳至寶,然後逃出了踏月山莊,所以我就找他多問了幾句。他明顯不耐煩,竟然在我的茶裏下藥,将我打成重傷,逃下山去。這個彭一修,這十八年來修為倒是大漲,連我也奈何不了他,真是冤孽啊。”清雲道長說完就猛烈地咳嗽起來,身邊的啓明見狀忙過來給師傅捶背。

“這個彭一修,在山莊裏當了十八年的醫師,平時也沒見他有什麽過份的舉動,可沒想到,最後竟然——”往事歷歷在目,一時間竟讓我難掩悲痛。

“人心難改,彭一修本性如此,姑娘不必介懷。我猜你就是九枝吧。”

我略微颔首,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可有什麽打算?”清雲道長說道,“據貧道所知,彭一修去了長安,事實上貧道也正在找他,如有消息,還望姑娘能飛鴿傳書一封。”

“嗯,會的,那我們也啓程去長安吧,”阿嶼說道,“有些事情總得當面了結。”

“啓智也去了長安,我擔心他們會相見。貧道以一生清譽作擔保,啓智這孩子心性純良,大義為重,他不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來。兩位到了長安,如果有緣遇到,如果他們倆起紛争,還望閣下暗中幫啓智一把。啓智身負重任,他不能折在彭一修手裏。”

“嗯,嗯,我們一定從中調停,”阿嶼說道,“多謝道長告知彭一修下落。”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清雲道長留我們歇息一晚。

總算是挨着床睡了一宿。幸福的感覺襲來,像潮水一樣澎湃。

皓月當空,夜色宜人。

只是多少有些遺憾,雲山之行竟然撲了個空。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辭別了清雲道長,徑直往山下奔去。

不能再耽擱了,盡快找到彭一修要緊。

一路風餐露宿,千辛萬苦自不必說。

我們已記不清送走了多少個日落。在結伴同行的日子裏,我和阿嶼建立起了更加深厚的情誼,這種情誼是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對方手上的那種。

我知道阿嶼不會離開我。

阿嶼知道我不會離開他。

我們要生死相依。

就差發個毒誓了。

有了地圖的指引,我們的行路速度明顯有了提升。下山之後,漸漸看到了人間煙火氣,沿途經過好幾個熙熙攘攘的集鎮,阿嶼去集市上賣了雪狼皮,換取了一些碎銀,又給我置辦了一件厚實的衣裙。我們的生活明顯有了改善,再也不用啃那幹巴巴的能噎死人的烙餅了。

但還是捉襟見肘。

“什麽時候我們能擁有很多很多的錢啊。”我雙手托腮,對着天空發起感嘆。

天空很藍,很純淨,白雲朵朵,像棉花糖一樣松軟。

“怎麽,現在學會拜金了嗎?”

“我不拜金,我只想過得舒服點,出門有馬車,晚上睡客棧,三餐有熱湯。”

“醒醒,光第一條出門有馬車就得讓人奮鬥大半輩子,一般老百姓,一輩子都坐不起喲。”

“诶,阿嶼,你以前在踏月山莊老爺沒給你發月錢嗎,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麽老婆本也沒有準備啊。要不然,也可以先救個急。”

“老婆本,是攢了一點,不過——”

“不想拿出來花呀,好吧,不強人所難。”

“不是,給你買劍了啊。”

“有沒有搞錯,拿老婆本去給我買劍,我又不是你老婆,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我握了握手中的清影,一瞬間感覺沉甸甸的。

街上車水馬龍,夾雜着各地口音,各色小吃,胭脂粉盒,水果鮮花,看得人眼花缭亂。

難怪會有人在這個繁華的世界裏迷失。

西街有馬市。我們站在那兒看了大半天,直到看到太陽下山,也沒有上前詢問價錢。馬販子都看不下去了,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

“什麽人啊,光看不買。”

“诶诶,這位兄臺,生意不成仁義在啊,這個時節,買不起馬的大把人在,還不許我有一個目标了麽。”

那人給了我一個犀利的眼神,讓我自己體會。

這地兒是不好意思待下去了,不如找一處茶鋪吃茶去吧,順便打聽點消息。

總有一天,我要擁有一匹屬于自己的汗血寶馬。對,就要汗血寶馬,那種跑一會就累得喘氣的我才不要。對于我的馬,我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寧缺勿濫。

踏月山莊以前風光的時候,莊子裏有三輛馬車。四大護衛都是騎馬的好手。阿嶼也教我騎過很多回,雖然技術不咋地,但勉強還能駕馭。如果勤加練習,我一定可以當個合格且優秀的騎手。

可是這一切,都在踏月山莊被火燒的那個晚上戛然而止。馬車被點燃,那些馬兒也不知去向。

我摸了摸頭頂上的簪子,對阿嶼說道:“也不知道這簪子值多少錢,要不去當了吧,能換一匹馬嗎?”

“能換一條腿吧,四條腿怕是不能換。”

“開什麽玩笑,這馬這麽金貴啊。”這根本讓人無法置信。

“我打聽過了,是真的,而且,你那簪子留着吧,那是你娘留給你的,到時候我去長安城裏支個攤,咱就可以賺錢了。”

“支什麽攤?”我不解地問道。

“代寫書信啊,蔔卦算命啊,表演胸口碎大石啊,都是可以的,老彭之前就這麽幹。”

“這是什麽馊主意,老彭一頭銀發,老成持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算命的,你這個樣子,誰會讓你算。對了,老彭不是在東街懸壺濟世麽。”

“都是他的拿手好戲。”

“這麽說老彭會的還真多。”

“你可別崇拜他,記住你幹什麽來了,”阿嶼提醒我道,“當你盲目崇拜一個壞人的時候,你就已經叛離了正道。”

“阿嶼你說,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好和絕對的壞嗎?”

“有吧,比如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那就是絕對的壞。”

“那老彭呢?”

“他?或許他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吧,見利忘義之徒,但是還沒有壞得那麽徹底,你看,他沒有直接将我們倆殺死。”

“将我們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裏,和殺了我們有什麽區別,你不會是原諒他了吧。”

“怎麽會,有仇不報非君子,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與他算清楚這筆賬。”

“那你說,有沒有亦正亦邪的人呢。”

“當然有啊,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的人,身體裏就住着兩個人,像你,一會兒淑女,一會兒暴力女,看你一劍解決狼妖,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

“嘿嘿,那是我的兩面,說什麽身體裏住着兩個人,好像分裂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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