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 - 第 45 章 枕戈待旦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枕戈待旦
我依稀記得花匠的花田在北街往北,我騎着棗紅馬,一路小跑過去,很快就到達了一個叫“梅府”的地方。
我下了馬,站在門外端詳了一會,心裏在盤算着找個什麽借口進得門去。
那門庭甚是闊氣,兩旁有兩個大石獅子鎮守。我叩響了大門上的銅鈴,一會兒就有一小厮過來詢問,聽語氣倒是十分客氣。
“姑娘,有何貴幹?”
“哦,小女子前來拜訪梅大人。”
“請跟我來。”那小厮過來牽馬,将馬拴好,然後過來領我往院裏走去。
“我家少爺現在正忙,姑娘你得稍等一會。”那小厮将我引至一處偏院,擅自離去。
這梅長風也不知道是什麽路數,這小厮也是奇奇怪怪的,啥也不問就把人領進來,該不會是就等着我自投羅網吧。
我有些坐立難安。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伴随着充滿磁性的聲音:“姑娘久等了,在下梅長風。”
來人一襲白衣,烏雲一樣的頭發垂于雙肩,寬肩窄腰,腰間一把長劍,劍柄上墜着水晶璎珞,煞是好看。
“幸會幸會,小女子九枝,前來拜訪梅大人,只為尋找一位故人。”
“姓甚名誰?”
“阿嶼。”
“噢?”梅長風說道,“他正在藥房配藥,你跟我來。”
“配藥?”
“姑娘有所不知,近段時間瘟疫流行,我們正調配人手連夜熬制湯藥,以期阻止疫病的擴散。”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不瞞您說,今日我們也熬制了一大鍋湯藥,在街上供人飲用。”
“我也聽說了,東街上一群乞丐搬運過來的,可是他們衣衫褴褛,滿臉污垢,沒人敢喝。”
“沒人敢喝?那湯藥——”
“聽人說,那些乞丐将湯藥全部倒進了龍池河裏。”
“啊?!”我目瞪口呆,可是卻也無可奈何。看這事辦得,真是有欠思量。再好的方案,執行不力,也是白搭。
真是可惜了我那顆寶貴的藥丸。得趕緊回去告訴鄭七,明天得更改計劃,不然真是作賤了那些來之不易的藥材。
藥房裏果真有一個少年在配藥,可是那身形瘦削,不像是阿嶼。我走上前去,那少年眼神閃躲,像是受到了驚吓似的。
“這就是阿雨,姑娘,是你要找的人嗎?”梅長風說道,“我們這兒就一個阿雨。”
我失落地搖了搖頭,謝過梅長風,策馬回了城隍廟。
鄭七正蒙頭大睡,見我到來,像是吃了一驚。
“怎麽去而複返?沒找到?”
“沒有,是有一個叫阿雨的,可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阿嶼。”
“九枝姑娘,那我也沒得辦法了,我可是調用我的關系網辦這事的。”
“鄭大哥,你說有沒有可能,阿嶼是故意躲起來了,他不想見我。”我沮喪到了極點。
“為什麽,不至于吧,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鄭七說道,“你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吧。”
“那倒是沒有,可是阿嶼有些奇怪,他總說他夢到了過去。他說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在戰場上厮殺,許許多多的戰場,有時是沼澤地,有時是沙漠,有時是在森林裏頭,他總是說這些并不是夢,而是他的記憶。”
“有這種事?這樣持續時間有多長了?”鄭七警覺起來。
“我也記不清了,他跟我提過兩次,我也沒有在意。”
“這大概是他的意識開始蘇醒了,九枝,這事我去禀報一下楚江王,看他那裏有沒有什麽線索。”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說道,“我也想見見楚江王了。”
“那地府你不去的好,你肉體凡胎,去一次身體受損得厲害,你等着,我去去就來。”
鄭七說完,一溜煙又跑掉了。這段時間多虧了鄭七,上竄下跳的,忙得像個陀螺一樣亂轉。
我在城隍廟裏捱到天亮。鄭七還沒有回來,我瞧了瞧外面的天空,此時已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我心裏擔心着阿嶼,胡亂在燭臺上找了一個蘋果,往衣服上擦拭了兩下,嚼着吃了。那蘋果生澀得很,難以下咽。
這苦逼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阿嶼要是在就好了,可以和他同淋這場大雪。
中午時分,鄭七回來了。我忙迎上前去。
鄭七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着急說道:“你趕緊去丹熏山,據可靠消息,有人押了阿嶼,正往丹熏山趕去。”
“為什麽?阿嶼被抓起來了嗎?”
“據說是,他中了迷藥,對方擅使迷藥,”鄭七說道,“阿嶼那孩子,怎麽老是落入別人的圈套啊,唉,這也太讓人揪心了。”
我頓時感覺到天旋地轉。
“九枝,你一定要穩住心 神,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來,我再往你的劍上加一道靈符,這樣威力更勝一籌,但是你得記住,這劍不可以指向同類。也就是說,普通人根本抵擋不住這把劍的劍氣。”
“嗯嗯,我即刻出發。另外,熬藥的事,你托人去北街找梅長風,他有辦法。昨天那藥算是白熬了,聽說全部倒入了龍池河裏。”
“有這等事?那些乞丐真是沒一個靠譜的,”鄭七說道,“我這就去找信得過的幫忙。”
我将藥罐裏的黑色藥丸留下了幾粒,剩下的全部給了鄭七,并叮囑他說不可過量。
“別婆婆媽媽的了,我知道我知道,”鄭七丢給我一袋銀子,說道,“你快走吧,或許還能和阿嶼見上一面。一定要記得,要讓阿嶼記得天下,記得蒼生,記得你,別讓他被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給玷污了。”
“我會的。”這銀子來得真是及時,我抱拳謝過,告別了鄭七,策馬奔去。
地面已有了厚厚的一層積雪,好在沒有結冰,大路上也有車轍輾過的痕跡。我的棗紅馬不知疲倦地往前飛奔,馬蹄沒過潔白的雪,寂靜的原野偶爾響起一聲馬鳴。
風蕭蕭吹過耳畔,那飛濺起來的白雪遮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沒有停下來,我得朝前趕路,只是辛苦了這棗紅馬了,這馬,以後就叫它踏雪吧。有了名字,就是我的朋友了。跑了半天,太陽已經西斜,看到沿途有一處酒館,就停下了腳步,準備歇息一晚。
這店名為“歸來堂”,聽着還算溫暖。店小二牽過馬匹,我抛給他一點碎銀,交待他好生照料,又要了樓上一間簡易的客房,要了兩樣簡單的飯菜,交待店家送上樓來。
現在手上雖然有銀子,可是不能大手大腳,再也不能過那種衣食沒有着落的日子了,得計劃着花。
歸來堂的掌櫃在前臺撥弄着算盤,看見我進來,擡頭略微颔首,算是打過了招呼。我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卻聽那掌櫃喊道:“姑娘,晚上不可出門,切記切記。”
“不會,我就是來投宿的。”
“那就好,記得關好門窗,晚上風大。”
“行嘞。”
房間裏倒是十分溫馨,設施一應俱全,還有個超大的浴桶。看到這個浴桶我心裏有莫名的興奮,随即叫了小二準備一些熱水,我得好好地洗個澡了。
很快店小二麻利地将熱水提了上來,飯菜也一并端了過來,然後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這服務倒是十分周到體貼。
我栓好門,吃了幾口飯菜,迫不及待地撲進了浴桶。
這一洗,就洗去了好多天的塵埃,也洗去了好多天的疲憊。
我眯上眼,享受着這難得的惬意。
忽然,只聽得外面有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
這可如何是好。這澡是洗呢,還是不洗呢。
我裹了一層單衣,推開窗戶打量着火勢。離得遠哩,可能是柴房那邊着火了,離客房這邊還有一棟樓的距離。
沒事,那繼續吧。我試圖關緊門窗,可是卻怎麽也合不上,這該死的窗戶,年久失修都變形了,這店家就知道賺錢,也不知道投入。
忽然,一道黑影掠過,硬生生地将窗戶全打開了。我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巴,“啊”字還沒有喊出口,整個人就被那黑影控制住了。
我裹緊了身上的薄衫,跟着那黑影往屋子中間走去。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那黑衣人道,“我來就是跟你送個信。”
“你,認識我?”
“不認識,但是有人認識,有人出了大價錢,讓我跟你送個信,記住了,原路返回,不可再往前走了,否則,小心你的賤命!”那人厲聲喝道。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我戰戰兢兢地說道,想着往我的劍靠近一點。
“這一路上的人,哪個不是去丹熏山?今年有好戲看了。不過,你不适合前往,再往前走,死路一條。”那人用最平靜的語調說着最兇狠的話。
“為什麽?”一直以來,我都喜歡問為什麽,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得明明白白的。
“怎麽這麽多廢話啊,叫你回去你就回去,那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我走了,後會無期!”那人說完,用刀背将我的肩膀狠狠地拍了一下,然後揚長而去。
我踉跄着倒地不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掙紮着爬起來。
到底是什麽人不希望我出現在丹熏山呢,我此去的目的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經歷這一番折騰,浴桶裏的水也快涼了。我胡亂地清洗了一下身子,快速地穿上了衣裳,和衣而睡。
怎麽也睡不着,又起身将清影擦了一遍,放在枕頭底下。
這是要開始枕戈待旦的日子。
我沒有理會那個黑衣人的威脅,天剛蒙蒙亮,騎上我的踏雪,朝着丹熏山奔去。
楚江王于我有恩,如果不是當初他的不收留,我可能也活不到現在。我現在很珍惜我活着的每一天,趁着命還在,折騰一番又如何呢。我不期望能夠名垂青史,我只希望信守我的諾言。我答應過楚江王,我不能辜負了他的重托。更為重要的是,我得找到阿嶼。我們一起離開了踏月山莊,我們也得一起回去。
那點威脅算什麽,我九枝雖然向來膽小怕事,但是也會有脾氣不好的時候。
踏雪經過昨晚的休整,更精神了。我策馬揚鞭,将河流踏在腳下,将山巒抛在腦後,我要趕在八荒狂歡之夜開始前到達丹熏山,我此行的目的除了打聽《丘山外傳》的下落,更重要的是尋找阿嶼。
他不能落入摩西院手裏,絕對不能。摩西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喚醒阿嶼,然後利用他為了他們而戰鬥。
而我,只想帶着阿嶼,去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平平淡淡地過完這輩子。他願意當我師傅就當我師傅,願意當我哥哥就當我哥哥,我都不介意。
我不願意讓他承受什麽扯淡的人生八苦,什麽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他根本不需要這些。